那一天,我忽然夢到死去的爺爺。火苗躥到桌子上,捲起爺爺的遺像。照片從金色的鏡框上掉下來,爺爺不再微笑,他像正在經受火焰的炙烤,痛苦得扭曲了臉。而我只能無望地看著他。
這是一個讓我流淚的夢,我睜開眼睛,平靜地躺著。我知道,爺爺真的已經離開我了。只是直到這一天,我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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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隔著10000件鄂爾多斯羊絨大衣。
即使頂著10000瓶王朝紅葡萄酒帶來的暈眩。
即使我已經活到10000歲,老到連結束自己的生命都成為一種奢望。
我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那輛黑色單排氣管、排氣量為250cc的本田CBR19型摩托車。
我的摩托車。
一輛計程車從我身邊超過,兩個男孩把頭探出窗外衝我吹著烏鴉叫似的口哨,妄圖引起我的注意,可惜他們的動靜淹沒在呼呼的風中。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摩托車上,對我來說,現在沒有什麼比安全更重要。身子底下這部起初用來譁眾取寵的大傢伙,已經逐漸脫離“玩酷”、“耍帥”的氣質,越來越接近交通工具的本質了。我得靠它回家,我得靠它節省為數不多卻相當可觀的計程車錢,我得靠它在這孤獨的夜裡找到一個“我不寂寞”的理由――我還有我的摩托車陪伴。
那口哨對我這樣一個失去幻想能力的女孩又有什麼意義呢?算了吧,這樣的口哨我聽得實在太多了。我知道像我這樣一個女孩,在被暖暖的黃色燈光照亮的馬路上,騎著一部大多數男孩夢寐以求的摩托車,纖弱的身軀、飄揚的長髮、尖尖的高跟鞋恰好與摩托車的強壯剽悍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他們的口哨顯得是那麼的理所應當。而我,我是決不會像演員謝幕一樣做出什麼反應的!我不會應“觀眾要求”把臉朝向他們,我不肯滿足他們那點無聊的小願望!我願意給他們留下一個念念不忘的背影,一個細細的腰,一把長長的頭髮,一個俯在巨大摩托車上的瘦瘦背影。我願意用更迅速的消失來強化他們對我的懷念,我知道那一閃即逝的瞬間遠比一個醉人的微笑更讓人魂牽夢繞。我希望在某一天某個陌生的地方聽到某個陌生人悄悄地(當然要被我聽見)說:“看!她就是那個騎CBR的女孩!”
我是如此熱愛譁眾取寵,我是如此精於譁眾取寵,我願意把一切淋漓盡致的譁眾取寵隱藏在我冰冷的黑色摩托車上。我那點近乎可憐的虛榮心,只能在這深藏不露的譁眾取寵中得到小小的滿足。儘管是不值一提的滿足。
壓低身子,和我親愛的摩托車融為一體,跟最親密的愛人也不過如此。用腳尖熟練地換擋,我只能用速度證明我是多麼的強大,像一條夜遊的蛇,大口大口地飛快而貪婪地吞掉眼前的路。沒有顏色的午夜十二點,我想拋棄一切快樂的尖叫撲到我的床上,進入不用思考的睡眠。
這是一個不會有豔遇的夜晚,我用生硬的冰冷支撐憔悴不堪的落寞。但是,請不要可憐我什麼。
前方昏黃的路燈下有一條人的大腿,白白的,曲線很好,是條女人的大腿,肯定是女人的!我怕了,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來不及分辨那是否屬於我的幻覺,我必須躲開她!我慌不擇路,一拐車把,車子失去了重心,摔倒了。本田CBR把我重重地拋了出去,我以摩擦係數大於等於1的現狀做滑動摩擦。如果我去考一個摩托車駕照(而不是無照駕駛)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一輛汽車緊急剎車停在我的不遠處,一個男人跑了下來。我想我那個樣子一定挺嚇人的,因為我聽到他用非常緊張的聲音衝我嚷嚷:“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哦,Shit!
如果他親眼目睹了我摔倒的全過程,他就不應該問我這樣一個無須回答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