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宋健其時尚幼,不知何為鬼子?只因了父母的聞“鬼”色變,便將大人臉上那種無限驚懼,深深的習染影印在自己小小的身心之中,朦朦朧朧的有些知道,那個叫“鬼子”的東西,是個極惡的物事,是萬萬惹不得的,這物事不光只吃愛哭的小孩兒,而且連不愛哭的大人也一律是要吃進肚裡的,比招來虎狼之類的動物更加可怖可畏,如果真的哭來了“鬼子”,那就大禍臨頭了。
於是,心裡就怕怕的,一頭扎進母親的懷裡,屏住聲氣,學乖不哭。
那時的許多孩兒,都是在這樣的恐嚇中長大的。
鬼子加上貧窮,一個總是怕怕的,一個總是餓餓的,作為一個小孩兒的日子便很是不好過,只是相比大人的日子,還是要好過許多的。有了一口吃食,大人們總是捨不得吃,先要緊著孩兒吃飽,然後才輪到自己。遇上真的一回鬼子來了,大人們首先要保護的還是孩子,所以大人們的日子,比小人們的日子更加難過。
小時候的宋健,想來天資很是聰明,至於頑劣與否,宋健卻沒有提過。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生在貧窮和戰亂之中的宋健,照舊會有一個無憂無慮嬉戲玩耍的童年。再苦難的童年也是金色的,因為童年最善於的是忘卻,只要有父母的愛與呵護,只要和小夥伴們在一起,頓時便會忘卻怕怕的和餓餓的感覺,變得非常非常的快樂和富有,這時那怕啃一口樹皮,喝一口涼水,也會覺得十分香甜。
何況,那時處於窮鄉僻壤的一個村莊,還沒有被現代化的工業汙染,燒殺搶掠的三光政策再惡毒,大約也燒不盡鄉村中的自然風光吧?想來鄉村還是一片原生原色原汁原味的山野風光,侵略者燃起的戰爭的惡焰,大約也顧不及這麼一個窮鄉僻壤,只是偶爾地伸著貪饞的火舌,湊上去舔個一口兩口,舔過了便會走開。
春天畢竟是要來的,夏天也必然不會遲到,走出破屋去,眼裡仍然可以看見山是青的,水是綠的,田野風光是秀麗的,自然還是生機勃勃的,也是慷慨大方的。
所以,宋健雖然生於戰亂,心裡怕怕的,肚裡空空的,可是因為童年裡有父母的呵護,有自然的撫愛,心靈卻是健康的,沒有因為戰爭和貧窮而扭曲。
那個小村莊的人們世代務農,天天每每地面朝黃土背朝天與田地擰眉,跟村裡的養的雞也似的,要靠自己天天在地裡刨食,因為主人無米可餵它們。相比果腹的食物便要比精神的食物要重要得多,文化在貧窮的眼裡,便成為一種奢侈品。
用宋健自己的話來形容:全村世代無鴻儒,戶戶近白丁。
更值得慶幸的是,村子裡有一個老師,名叫張紹江,在這個窮村裡辦了一所貧窮的小學,貧窮的是教室,卻不是知識。兵荒馬亂也不肯離開,堅持不懈地教幾十個幼童上完了四年級。試想,如果這位張老師當年走掉,那麼恐怕宋健便會和父母一樣是個文盲,至今還在那個小鄉村裡務農,農忙時伺弄莊稼,農閒時閒話桑麻,中科院裡便會少了個控制論的專家,國務院裡便會少了個國務委員。
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日寇佔領了華北,山東,膠東各縣城鎮相繼淪陷。日軍燒殺搶掠,民不聊生。張紹江老師不得不含淚離開了孩子們,以便回家去照料一家老小。村裡的孩子們都無書可讀,宋健求知慾正強,像一隻餓綠眼的老鼠,每天都四處找書看,沒事就翻那幾本舊課本看,課文都可以倒背如流。兵荒馬亂之際,誰還會想到讓孩子們讀書呢?宋健整天心裡悶悶不樂。
宋健很動情也很感慨地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
然而,天不忍塞孩子們一隙之明,李琪、林一山等共
產黨人領導了天福山起義,成立了山東抗日第三軍,建
立了敵後根據地。浴血抗戰之際,他們也未忘讓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