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兮和隨後趕來的程頤夫妻倆留在外面。
衛庭玉安靜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他的容色比病房的一切還要雪白,哪怕瘦成了皮包骨,也像一尊精緻的玉雕。
鬱清棠坐在床前,猶豫地伸手握住了男人異常冰冷的手。
衛庭玉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他心口起伏,吐了口氣,平靜道:「你來了。」
鬱清棠握著他的手,問出了那個她二十多年來一直徘徊在心間,備受折磨的問題。
「你愛過我嗎?」鬱清棠人生第一次喊他,「爸爸。」
衛庭玉看著她,搖了搖頭。
「沒有,我只愛你的母親。哪怕她在九泉之下恨我怨我,這個人世間,除了她,我不會再愛別的人,即使你是我的女兒。」衛庭玉說,「是我帶你來到這個世界,對不起。」
衛庭玉留著一口氣,就是為了等她來,他說完這句話,聚著他神魂的那口氣一下散了,他的瞳孔開始渙散。
水波微漾,他面前的鬱清棠五官變得愈發柔和,眼尾沒有了那顆痣,溫柔地喊他——
庭玉。
他的一生走馬觀花,不過短短几載年華,太匆匆,都不夠彌留之際回憶。
衛庭玉向白光中的女人伸出手,女人柔柔一笑,牽起了他的手,一如當年。
鬱辭……
衛庭玉唇角揚起笑容,永遠定格在他俊美如玉的臉上。
鬱清棠託著的那隻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鬱清棠拉開門,病床上的人蒙上了白布,醫生走出來,對外面等候的家屬道:「節哀。」
走廊內外響起嚎啕的哭聲。
第140章
走廊裡衛家人哭得肝腸寸斷, 衛庭芝和衛庭蘭搶入病房,在衛庭玉蒙了白布的屍體面前哭「三弟」,小輩則哭三叔, 這場戲的另一位主角卻感知不到任何情緒, 更對這副畫面無動於衷。
鬱清棠木然地從病房出來, 被一隻溫暖的手掌包住手背。
她長睫顫了一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程湛兮, 還有程湛兮身後滿臉擔憂的程頤和宋青柔。
鬱清棠搖了搖頭:「我沒事。」
又對程頤和宋青柔道:「爸, 媽, 這麼晚來,辛苦你們了。」
她和程湛兮已經訂婚, 是以早已改口。
宋青柔溫柔道:「餓不餓?回去媽給你煮點夜宵吃。」
程頤也道:「爸爸現在出門給你買也行, 你想吃什麼, 告訴爸爸。」
鬱清棠露出一個淺笑,道:「不用了, 我不餓。」
程湛兮環著她的肩膀, 柔聲道:「那我們回家睡覺?」
鬱清棠回頭看了一眼人滿為患的病房,輕聲說:「我在這等一會兒吧。」
等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衛庭玉的魂魄都不肯在人間為她多停留一秒。
程湛兮讓她爸媽先回去了, 不過程頤走之前還是去買了兩杯熱粥上來,大冬天的,走廊寒冷,捧著捂手也好。
根據衛庭玉的遺願, 他死後沒有舉行任何祭奠儀式,天亮以後便送去了殯儀館, 當天火化,當天葬入墓園。
北山墓園。
鬱辭的墓就在這裡, 只是那塊墓碑上有兩個名字,鬱辭的名字是金色,而衛庭玉的名字是紅色。倘若活人和死人葬在一起,活人的名字要描紅,等那人過世以後,再把紅色塗成和先過世的碑文顏色一致。
衛庭玉的骨灰和鬱辭葬在一起,名字一點一點地塗成了金色。
衛庭玉的黑白遺照用的是他年輕時候的,和旁邊二十多歲的鬱辭列在一起,時光停駐。
衛家人先後離開,墓前只剩下佇立的鬱清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