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前周念商當著她面尋了一隻鞠來,顛球,射門,動作瀟灑利落,是蘇璵教過的招數。
「阿璵,你保重!再高的坎,總有邁過去的一天!」
他不會安慰人,蘇璵確實也不需要安慰。足尖挑起鞠來,回他姿勢漂亮技藝超絕的一球。
球射進簡易的風流眼,周念商眼裡的擔憂隨風散開,他哈哈大笑兩聲,「好樣的!好樣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還是你!」
來時路上他多麼怕世道的粗糙石子搓磨了好友閃著亮光的氣性,如今一見,他心放回肚子,原本存有的送銀的想法拋之腦後。只要蘇璵還是蘇璵,還有什麼好怕的?
莫說是一道坎,一座山,蘇璵都能越過去!
他繼續往更遠的地方行商,蘇璵送到城門口,又摸摸地爬上城樓,望著遠方看了一刻鐘後。
一刻鐘後,她斂去眼底鋒芒,沉心繼續打磨自己。
叔父無礙,則相府無礙,此乃大幸。然叔父鬢間的白髮刺痛了她的眼,她唯有向前,玉不琢不成器,待她成器,叔父便無需受人羞辱之苦,而靈渺……
蘇璵放下書卷,放縱的用半刻鐘來想念她心愛的姑娘。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她垂下眼簾,不可一世的紈絝在人世摸爬滾打,終究有了溫柔不可翻復的軟肋。
變化藏在每一天,這變化凡是熟悉她的人都有眼可見,唯獨當局者迷。
送走周念商的第五天,邊城來信。王傲塵用幸福的字眼在信裡講述了他與未婚妻漸入佳境的戀愛,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人第一次用纏綿的筆觸向好友分享他滿溢的柔情。
信的末尾深切表達了他的憂慮,邊城山高路遠,盛京之事他也有所耳聞,這次來信,來得很晚,下得決心卻不小。
無非是一個確鑿的態度,一個「你若需要,我會回到你身邊並肩作戰」的態度。
比起盛京衣冠楚楚見風使舵落井下石的某些世家子弟,她的紈絝朋友們都很暖心。秋天百花凋零的季節,蘇璵心裡裝著整個明媚春天。
她用十足狂妄的話回復了王傲塵的掛念,看到來信的王少爺捧著信響亮地在未婚妻臉頰落下一吻,「看到沒有?蘇璵,我朋友!」
極盡驕傲自豪的口吻,惹來未婚妻含笑嗔怪的一道白眼。
萬千河流有了自己的河道、歸屬。
秋高氣爽,蘇璵蹲在街上笑臉相迎賣她與叔父、管家共同編織的草鞋,以填補家用。
她拒絕了所有好友的幫助,彎下腰來,自力更生。得到不多銀錢的同時也得到了數倍的羞辱。但蘇璵不在意。
有什麼好在意的呢?那些人欺她、打她,不過是欺軟怕硬的孬種罷了。這種人,一旦她得勢,像踩死螞蟻一般簡單。
她拖著一身傷回到『破敗』的相府,不再遮遮掩掩,十分坦然地面對叔父。
爭強好勇,此乃匹夫之勇。蘇璵已經很久沒朝人揮舞拳頭,她只要知道,自己要沉下來。沉下來,為了一飛沖天。
她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關上門,蘇籬沉著眸,管家顫聲回稟,便見相爺頗為記仇地在小本本重重寫下幾人的大名。記下了還不夠,喘了兩口粗氣,「活膩了!」
……
皇宮,勤學殿。
少女眼蒙白紗,一身素衣,伏案執筆。
殿內宮人林立,屏息監考。
殿外,身子不大康健的男人一身紫金龍袍笑望對面的女人,「家主好大的氣魄。敢用霍家十年盈利做賭,縱使裡面那位是薛師之女,此舉也甚是冒險了。」
「這樣才刺激不是?蘇籬當街賣草鞋都使得,曲儀用十年之利換陛下一道密旨,這算不得什麼。再者……」霍曲儀微微一笑:「本家主不見得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