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少平沒有言語,只是彎著腰。
「她是你相爺的千金,是我北揚王的側妃,無論哪個身份,她都會一生榮華,平安喜樂,我會!我會……待她好。」裘鳳城的聲音低啞而掙扎,「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你就真的忍心?」鳳城扶在城牆青磚上手指發出咯咯的聲音。
「皇上,臣為了大齊江山沒有什麼不忍心的,臣只知道,若是就此大齊風平浪靜,國泰民安,就沒有什麼不值得的。臣想……臣的女兒也會做如此想。」翠少平拱手道。
裘鳳城閉上眼睛,兩個來月幾乎沒有休息,即使睡著也會驚醒,本來精壯的身體變得消瘦:「答應朕一個要求,朕有一個要求。」
「陛下吩咐,臣赴湯蹈……」翠少平再次拜了下去。
「沒有這麼嚴重。」裘鳳城伸手將翠少平扶住,聲音無奈而溫和,絲絲的胡茬讓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年輕人看起來有了些滄桑,「若是,如是有一日,朕是說如果有一天,翠姜……若是,若是過得不好,我……我……」裘鳳城說著,卻沒有說下去。
翠少平震驚了,眼若燈聚,死死看著地面。
有一種感覺正在他心裡滋長,順著心一路竄進了腦子裡而逐漸清晰。
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那一晚,裘鳳城選擇了翠家姐妹,為的不只是自己位高權不重的身份,為的也是翠忱的美貌端莊,還有……翠姜!
裘鳳城喜歡翠姜!
翠少平知道,對於裘鳳遊用江山換了生母命這件事,裘鳳城心有不甘,這不甘可能是來自於欺瞞,這樣隱秘的事情裘鳳遊顯然早就知道,但是他裘鳳城不知道,幾乎是在懵懂無知的情況下被動地接受了這個交換。
不甘也可能來自於喪母之痛,裘鳳城還年輕,對於早早就在權力的包圍裡涉足廟堂之事的兩個哥哥來說,他顯然太稚嫩,他的高高在上裡滲透的是母親的身份,還不是他自己能左右的權柄。
然而大概還有其他,比如……滲透在一個男人心裡的奪妻之恨,和江山比起來微不足道卻決不能無視的每一個正常男人心裡的尊嚴!
現在,翠少平發現,或許這樣的不甘裡還有別的……是的,還有翠姜!自己的掌上明珠,敏捷多姿,靈竅動人的翠姜。
作為一個父親,翠少平在想明白了這個關節之後,心裡充滿了擔心,十萬分的擔心,擔心的不只是翠姜……還有……
「請聖上務必善待我忱兒。」一拜而下,翠少平站了兩個時辰的膝蓋觸到御道上冰冷的石板,鑽心的疼,「臣不敢奢望忱兒能有皇后之位,但求聖上憐惜於她,這一切的一切忱兒都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這孩子心思純良,不經世事,還請陛下不要將她牽扯進廟堂之事。臣已有一女……已有一女翠姜纏綿病榻,終身不愈!還請……還請陛下體諒臣心,也看在沒有福分服侍君王的翠姜身上,務必善待我忱兒。」
護女的本能讓翠少平心情起伏不定,裘鳳城惦記著得不到的翠姜,那翠忱呢?會不會為此而淪為各種情緒的發洩口。
裘鳳城抬頭望著天空,半晌閉目輕嘆:「起來吧……怎會不善待?她是朕的皇后。」微微的嘆息似有似無,讓殘冬的夜更添了寒意。
「多謝陛下!」翠少平再叩首。
走在端陽皇城狹長的甬道上,翠少平有些步履蹣跚。掙扎糾結慌亂恐懼始終在他心裡纏繞著,他的孩子,他如明珠一般璀璨的女兒們,真的每一個都要捲入這場紛爭嗎?就像她們沒有出生時預想的那樣……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萬劫不復。
想到這八個字,翠少平緊了緊身上的雪敞。
或許曾經的國讎家恨在他翠少平的心裡磨出的繭太厚了,讓他變得冷酷,讓他能在二十年裡為了登上大齊權力的巔峰不擇手段,一切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