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忱,一眼也沒有去看裘鳳城。
「你不要喚我姐姐!誰是你的姐姐?!若我是你姐姐,你怎會在如此不堪的時候,竟然在這裡……在這裡和……」聲音漸次低沉下去,翠忱撐不住,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在青石板上,「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你怎麼可以?我剛剛失了我的孩兒,我剛剛……」
緊緊抱著翠忱瘦弱得可憐的肩膀,蓼宜也滿面是淚:「二小姐,大小姐自小便是最疼你的,什麼好的東西都給你留著,什麼好玩兒事情都想著你,自己病成這個樣子,還擔心你性子急,不要吃了虧,不聽勸尋了出來。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事情?你怎麼對得起大小姐?」
「姐姐,姐姐……」翠姜哭著爬過來,拉住翠忱衣角,伏在地上,口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要叫我姐姐,我翠家哪有你這樣不知禮義廉恥的女兒?本宮又哪裡有你這樣不知自愛的妹妹?你將皇上和王爺的兄弟之義,將我們的姐妹之情,將爹的臉面,翠家的清譽放在哪裡?」翠忱用力推了一下翠姜的肩膀,彷彿及其厭惡失望一般,讓她遠離自己,「若你還有半分廉恥之心,便速速離開這裡,從此之後別再踏入這皇城半步,安分守己做你自己的側王妃。為了翠家的臉面,皇上的臉面,我這個皇后的臉面,你知道我不會拿你怎樣!但……若是你不肯,還要,還要一意孤行強留在這裡,你就不要怪我不顧我們姐妹一場了……」
氣息不勻,翠忱咳嗽不止,眼角緋紅,一見便是動了真氣了。
「我……」翠姜哽咽難言地看著翠忱。
「走!你走啊!」翠忱傾起身子,不等翠姜把話說完,就抓住翠姜的胳膊用力推她。
無法安慰妹妹,翠忱必須始終要表現得悲傷而憤怒,只得用陷在翠姜寬大衣袖中的手輕輕地撫摸她……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聰明,知道她瞭解自己的心,更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能救她的辦法了,她一定知道自己盡力了。
背對著裘鳳城,翠姜不必像翠忱一樣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太難過了,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姐姐幾乎是在用生命保護著自己,她還在流血,她剛剛失去了孩子……
翠忱的手,再一次用力:「走!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也不要讓娘再看到你!」
翠姜站了起來……
深深凝望著翠忱,翠姜不敢點頭,不敢有動作,她怕自己哪怕一個小動作也會引起裘鳳城的懷疑,這會讓翠忱陷入困境……眼中都是不捨,這一去,她就要拋下身如飄萍的翠忱了,留下她獨自面對一切。
「皇后……你聽朕解釋,不是你看到……」裘鳳城看到翠姜站了起來,一陣莫名的心慌,急走了兩步,就要解釋。
皇帝的話還沒說完,翠姜提起裙子便向著長長的甬道盡頭跑去。她跑得飛快,真的像躲避一場虧心的恥辱一般,真的像做錯了事情一般,跑得飛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的拐角。
越過了甬道的拐角,翠姜仍舊沒有停下來。
跑過了端陽皇城後宮櫛次鱗比的紅磚碧瓦,仍然沒有停下來。
跑出了皇城西門,翠姜仍舊沒有停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覺得自己跑著跑著,似乎就要飛起來,飄起來一般,眼前一一切都已經模糊了,胸中的血氣湧起來又跌下去,勾得五臟六腑都翻騰開來。
夕陽,就在面前,自端陽皇城西門外遠遠就能望見夕陽下的百靈山,巍峨清麗。
翠姜記得那裡有一座曾厝庵,庵裡有一方泉水,清澈柔涼。
小時候,每年的盛夏時分,母親都會帶著家中的女眷去那裡住上幾日,自己與姐姐和離兒便常在那裡戲水……輕衣薄衫,歡笑至月上露濃。
可是如今……
翠姜已經跑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