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尚未完全停下四蹄,她已因看清那人,驚喜顯露,不管不顧翻身下馬。
“小牛哥!”
二十出頭歲的高大青年抬起黛(矛勿黑)黑麵龐,衝著她咧嘴大笑。
“阿實,我給樊叔、樊嬸捎完這簍子紙錢和紙元寶,才想上『松濤居』瞧你呢!哈哈哈,你倒自個兒跑來了,咱們倆整兩年未見,默契可還是在啊!”
樊香實用力頷首,眼淚奔了出來,又哭又笑。
幾日後,當“松濤居”的公子主子返回居落,聽聞大管事符伯捎上來的訊息後,一張波潤難興的俊龐僵得難看,像極力剋制著。
許久、許久,那兩片薄唇才磨出話,語氣持平且徐慢。
“什麼叫……出去後便不見回?”
“就是……聽魯大、魯胖說了,阿實討了一匹馬,騎馬出去,之後就沒回來。”符伯頭很疼地嘆氣。“她沒回來,倒託人把馬送回『松濤居』,是牛大娘家的大牛子把馬拉回來的,牛家那兩兄弟大牛和小牛從小與實丫頭就相識,這事公子也曉得的……”
符伯話尾一弱,瞄到主子的模樣似有些恍惚,也不知有無聽進他說的話。
周遭靜謐謐,好半晌陸芳遠才動了動,一雙眼仁黑得深不見底,平靜問:“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大牛子搖頭說不知,可明擺著是謊話,因他一說謊,臉便似吞了大把朝天椒,紅得透紫。”一頓。“後來咱遣人去探,才知那幾日到中原兩江一帶學做生意的小牛回北冥老家,還給牛大娘添了不少江北、江南才有的好玩竟兒,阿實外出那日,恰好是牛家那隻小的啟程離開北冥的日子。”
符伯又等了好半晌仍聽不到主子發話,遂抬起老眼再去瞧清,就見自家公子五官凝定不動,死死不知盯著何物看,一張嘴抿得平直。
躊躇了會兒後,符伯不禁一嘆。“公子莫不是跟阿實鬧不愉快了?那丫頭連走都不知會一聲,依她性情做出這等事,實讓人無法理解。”深深再嘆,慢吞吞道:“唉……是說兩口子談談情、鬥鬥嘴、吵吵架,那也尋常得很,都成雙成對了,還鬧什麼脾氣?”他覷著那張俊龐,試探一問:“要不……咱們追上去?他們才走五、六日,咱們快馬去追,日夜兼程,肯定追得回來,公子意下如何?”
“讓她走。”陸芳遠聲微冷,平靜但冷淡。
符伯老臉一僵。“可是……”
“她想走就走。”
“但是公子跟阿實不是……”
“符伯,我覺累了。”
“是說那丫頭身上不還帶著傷嗎?唉,成什麼事了?不好好在居落裡養著,跑那麼遠做啥?若真跟著小牛子走了,跋山涉水的,一趟路那麼遠,也不知能不能撐住?”符伯嘟嘟囔囔故意叨唸著,可惜沒啥成效,身為主子的男人眉目轉淡,一臉事不關己了。
到得最後,符伯只得摸摸鼻子道:“呃……那、那咱吩咐人送晚膳過來,公子吃飽就歇著吧,有什麼事明兒個一早再說。”
老管事退了出去,屋中一靜,陸芳遠又端坐許久,彷彿入了定。
底下人將熱騰騰的飯菜送來,不敢多逗留,放下托盤、擺好碗筷就退出院子。
他瞥了那桌子熱食一眼,桌上無茶,他極自然脫口而出——
“阿實,我要熱茶……”驀地止聲。
他面龐微微扭曲,似發怒了,修長手指忽地攥了攥。
他立起,長衫服貼,闊袖輕垂,杵在原到片刻才挪動腳步。他走進開在屋中右側的那道小門,彷彿他頭又泛疼,得去尋一名女子、尋一雙巧手來替他揉散額角兩團脹痛,那女子身子柔軟,總帶迷人身香,夜來時,枕在她腿上,那幽香如花綻開,比任何一味藥更能寧神。
這是間再樸素不過的小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