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再道:“你看看,那個建州朝鮮現在搞成了什麼樣子,那裡的滿人是什麼下場?那就是處人間地獄啊!”
“咱們這些滿人,十多年下來,自己該贖的罪也清了,跟國人一樣同享國利了,可咱們就滿足了?不!咱們要為這天下出更多的力,要比漢人,比其他人更在意這大英的天人大義!只有這個大義能護著咱們,認咱們的贖罪,給咱們未來。咱們不僅要繼續幫著大判廷搞百年自省,深挖舊世之罪,牢記舊世之苦,還要為新世添磚加瓦,有力出力。有才獻計……咳咳……”
李衛是沒太深感受,傅恆卻是心中震顫,不住點頭。眼中更升起微微熱意,就因為尹真這話說到了心坎裡。
傅恆從軍十多年來,兢兢業業。不計生死。在遼東,在西域,立下赫赫戰功,也贏得了一國的信任,現在已被譽為英華新一代將星,備受重用。
此番休假完後,就要遠赴浩罕,投身大將軍吳崖麾下。參與讓每一個華夏男兒都熱血賁張的寰宇大戰。自己是滿人,但又是華夏之人,也只有英華的天人大義下,才能與漢人再無隔閡,同胞一心,共為華夏之戈,建下豐功偉業。
尹真癱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好一陣才回了些力氣,再嘀咕道:“李衛,別傷心了,我明白自己陽壽已盡。可我已經八十三歲了,總覺得已經從老天爺那偷了太多年歲,這時候去了,也沒一點遺憾。”
他再黯然道:“現在我就只憂心這最後一環,這事靠紙筆哪能論清呢,真想見見他啊……”
尹真一通心語道出來,雖心頭舒坦了些,可病軀再難扛住,整個人陷入虛脫狀態,依稀中,舊世記憶潮湧而來,帶起的是複雜之極的感慨:李肆啊李肆,你當真是亙古難比的千古一帝,這樣的新世真讓你開了。可你終究還是凡人,當年我坐在龍椅上的舊世之為,你也開始隱顯痕跡了。
這一次,我總比你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了吧?只是我非但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滿心想著提醒你,這世道,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了啊……
魂魄悠悠不知飄了多久,然後被屋裡一陣響動拉了回來,睜眼時,卻見幾個便裝漢子在他床榻上摸索了一番,然後退開,接著又一個六十出頭的削瘦老者以審視一切的目光掃了好幾遍,才退開道:“無妨了。”
一個聲音響起,初聽蒼老,卻又依稀蘊著一股年輕人才有的清朗,“本不該來的,舊世都說,皇帝來看病人,病人不死也得死。不過……怕你真沒日子了,來不及跟你再見一面,咱們之間,該還是有話說說。”
這嗓音非常陌生,尹真暈乎乎的,本沒注意對方具體說了什麼,但埋在心底三十多年的記憶卻猛然翻騰起來,讓尹真神魂沸騰,原本潰散的意識也驟然凝聚得無比清晰,李肆!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護理要來攙扶,卻被來人揮退了。這人看似不滿六十,卻已一頭銀髮,威嚴間染上時光厚塵,既有一股仙風道骨之氣,卻又罩著濃濃滄桑之味。他親自動手,扶起尹真,兩人四目相對,那一瞬間,雙方都略略失神。
“拜見陛下,謝陛下龍手相扶,可惜老兒有病在身,沒辦法三拜九叩了。”
在那瞬間升起的激動裡,竟還含著一股濃濃恨意,尹真倉皇壓下,板著臉拱了拱手。話剛出口,那恨意卻已盡數消散,眼角還升起一股熱意,趕緊轉頭。床側那個削瘦老者蹙起眉頭,以為尹真還在拿翹賭氣。
尹真曾是皇帝,天下就只中洲這一圈,就有十數個皇帝,但來人正是能讓所有皇帝都叩拜的聖道皇帝李肆。
“你……老了。”
“上次見面,是三十二……不,三十三年前吧。”
兩人無意識地嘀咕著,思緒幾乎同時飄到了三十三年前的北京廣寧門,那時四娘剛把還是雍正的尹真運出北京,躺在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