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還有大隊長黃瞳。除了偽保長餘五福、富農伍元、叛徒張大壯、地主婆西門
白氏這些老牌的壞人之外,還有我的爹藍臉。洪泰嶽咬牙瞪眼。張大壯愁容滿面。
伍元眼淚漣漣。白氏蓬頭垢面。我爹臉上的油漆還沒洗淨,雙眼通紅,不斷地淌
著眼淚。我爹流眼淚並不是他內心軟弱的表現,是因為油漆傷害了他的角膜。我
爹脖子上掛著一塊紙牌子,上面是我哥親筆寫上的大字:又臭又硬的單幹戶。我
爹肩上扛著一張木犁,是土地改革時分給他的財產。我爹腰裡扎著一根麻繩子,
繩子連結著一根韁繩,韁繩連線著一頭牛。一頭由惡霸地主西門鬧幾經轉世而成
的公牛,也就是你。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打斷我的話,接著我的話茬,由你來講
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講,是人眼中的世界;你說,是牛眼所見乾坤。也許由
你講會更精彩。你不講,那我就接著講。你是一頭魁偉的公牛,雙角如鐵,肩膀
寬闊,肌腱發達,雙目炯炯,兇光外溢。你的角上掛著兩隻破鞋,這是孫家的那
個善於侍弄汽燈的小子胡亂掛上的,只是為了醜化你,並不象徵著你一頭牛也搞
破鞋。金龍這混蛋原本想讓我也遊街示眾,但我挺著紅纓槍要和他拼命。我說誰
敢讓我遊街我就捅了誰。金龍雖愣,但碰上我這樣的亡命徒,他也避讓三分。我
想爹只要跟我一樣硬起來,把大鍘刀摘下來,橫在牛棚門口,誰上來就劈誰,我
哥也就軟了。但我爹竟然軟了,順從地讓他們把紙牌子掛到脖子上。我想只要那
頭牛發了牛脾氣,誰也無法把破鞋掛在它角上並拉它遊街,但牛也順從了。
在集市的中央,也就是供銷社飯店前那片空場上,縣裡的“金猴奮起”紅衛
兵總司令“大叫驢”小常和西門屯裡的“金猴奮起”紅衛兵支隊司令“二叫驢”
金龍會師,二人握手,致革命敬禮,眼睛裡都放射紅光,心中都盪漾著革命豪情,
他們也許聯想到中國工農紅軍在井岡山會師,要把紅旗插遍亞非拉,把世界上受
苦受難的無產階級從水深火熱中解放出來。兩支紅衛兵隊伍會師,縣裡的和村裡
的。兩批走資派會師,驢縣長陳光第、驢屌書記範銅、打牛胯骨的階級異己分子
兼走資派洪泰嶽、洪泰嶽的狗腿子、娶了地主小老婆的黃瞳。他們也偷偷地觀望,
用眼神傳達反動思想。低頭低頭再低頭,紅衛兵把他們的頭按下去按下去,按到
不能再低,屁股翹起不能再高,再一用力,撲通跪在地上,揪著頭髮抓著脖領子
再拎起來。我爹死不低頭,礙於他跟西門金龍的特殊關係,紅衛兵們手下也就留
了情。先是“大叫驢”演講,站在一張從飯店裡臨時抬來的方桌上。“大叫驢”
左手抹著腰,右手在空中揮舞,做著變化多端的動作,時而像馬刀劈下,時而如
尖刀前刺,時而如拳打猛虎,時而如掌開巨石。動作配合著話語,腔調抑揚頓挫,
嘴角溢位白沫,語言殺氣騰騰、空空洞洞,猶如一隻只被吹足了氣、塗上了紅顏
色、形狀如冬瓜、頂端一|乳頭的避孕套,在空中飛舞,碰撞,發出嘭嘭的聲響,
然後一隻只爆裂,發出啪啪的聲響。在高密東北鄉的歷史上,曾有一個漂亮的女
護士將避孕套吹爆結果眼睛被崩傷,成為一大趣聞。“大叫驢”是天才的演說家,
他演講時極力模仿列寧、毛澤東。尤其是伸出右臂,成45。 角,頭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