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立冬,氣溫驟降,天光昏昏沉沉,病房裡還亮著燈,暖黃暈開,溫暖又溫柔。
陳宴的側臉籠在光線裡,沖淡了他身上的冷厲,毛巾冒出淡淡的白霧,他依然表情寡淡,但動作很輕。
周知意放下早餐,拿過他手裡的毛巾,說:「我來吧。」
陳宴側目看向她,眸底掩著一點疲色,冷白的面板遮不住眼底兩片淡淡的青。
像被根無形的針戳了一下,周知意心裡一緊,有點心疼:「我買了早餐,你吃完回去休息吧。」
陳宴頷首,拿了煙盒出門。
「奶奶,您感覺好點了嗎?」周知意給徐碧君餵粥。
「沒事兒,奶奶早就不疼了。」徐碧君安慰著她,又連連嘆氣:「昨天幸虧有阿宴,又是打電話叫救護車,又是跑前跑後地幫忙,一夜沒睡。」
「他一夜沒睡?」周知意手指一頓,差點把粥灑出來,她吹了吹,送到徐碧君唇邊:「醫院不是有陪護床嗎?他沒用?」
「就在這椅子上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坐著打了個盹。」徐碧君又嘆氣:「和個親孫子也沒什麼兩樣。依依,你記得好好跟哥哥說聲謝謝。」
「知道了。」周知意笑了笑,心裡軟成一片,澀澀地疼。
餵徐碧君吃完早餐,又陪她坐了一會,陳宴從外面回來了。
拎了一箱牛奶和許多水果。
恰好醫生過來查房,陳宴禮貌地朝主治醫生點點頭,將周知意擋在人群後,回眸淡聲叮囑她:「你去給長輩們打個電話,這種事情要知會他們。」
周知意點點頭出去了。
她先給周明溫打電話,打了好幾次都沒接通,只好又打給大伯周明成,把基本情況和周明成交待清楚後,她再次打給周明溫。
還是無人接聽。
這半年來,周明溫似乎變得格外忙,現在竟然連電話都打不通了。
周知意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徐碧君。
感覺昨天還精神矍鑠的老太太突然間就乾枯消瘦了下去,像一把被折騰到快要散架的竹椅,輕輕一碰就會倒下去。
周知意深吸一口氣,再次撥打周明溫的電話。
撥了一遍又一遍,心裡湧起無邊煩躁,近乎偏執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餘光裡察覺到主治醫生帶著實習生們離開了,去了下一個病房,又過了一會,陳宴走了出來,站在她身後。
他垂眼,掃到她的手機螢幕,又將視線移開,抬手拍了下她的後腦勺,不緊不慢道:「別打了,去上課。」
「我今天不去。」周知意賭氣地把手機關了機,丟進兜裡,「早上跟老師請過假了。」
「行。」陳宴好像也不意外,又一推她的腦門:「去吃早餐。」
「你吃了嗎?」周知意問。
「沒胃口。」陳宴從兜裡摸出煙盒,示意道:「我去抽根煙。」
他抬腳往反方向走,背影高大頎長,姿態散漫,透著點頹。
周知意抿了抿唇,開口叫住他:「陳宴。」
「嗯?」陳宴側身回眸,一邊眉梢微微上抬,側臉利削流暢。
「你能不能別去抽菸了?」她朝他走近一步,「你能不能好好去睡個覺?」
「怎麼?」她的表情是罕見的嚴肅,臉色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壞情緒都寫在眼睛裡。
陳宴半開玩笑道:「心疼我?」
「嗯。」周知意仰頭看著他,「心疼。」
陳宴眸光一滯,眼瞼垂下,遮住眸底情緒。
半晌,他喉結動了動,把煙盒收回兜裡,嗓音沉啞像被砂礫磨過,「好,聽依依的。」
「不抽了。」
第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