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愛潘不說話了,只是安靜陪著他整理衣物。
他們之間,在從前,就慣有這樣的沉默,是因為無需多說吧。
謝草的媽媽跟他大哥一起住,住在另一個村子,鄉下老家早已人去樓空。就像她的家,也早已一片荒蕪。
去看過他媽媽,閒話一些家常之後,那一晚,他們就回到他鄉下老家。搬個凳子坐在屋外荒草漫生的庭院,仰望燦爛的星空,就像他當年離開的前一晚。
“好像還是昨天的事而已,怎麼都那麼多年了。”謝草仰高著頭。星空依舊,照得他感嘆,他低下頭踢踢腳下的碎石頭,偏過臉來探問:
“你過得還好吧?混得怎麼樣?”
徐愛潘傾傾頭,像在考慮怎麼回答,末了笑說:“很好,我現在啊,讓男人包養著呢!”
“是嗎?”謝草的神情變得有點嚴肅,隨即又恢復無事。“你變了,阿潘。那個夢幻的你不見了,像看清了什麼。”
那從前、從前,他們常常喜歡說人性什麼的,夢想遠大。但那些都過去了,毫不留情的過去了,她的人生已變,當年星空下的大言不慚如今都已成餘音。
“你那個十年夢幻呢?”謝草又問。
徐愛潘略略苦笑。夢早醒了,沉睡千年的公主,早晚總要從長長的夢境中醒來的。
“使君有婦,羅敷有夫,終歸是要還君明珠。”她隨口說著,只是讓謝草明白她“夢幻”的不可能。
謝草伸手摸摸她的頭,揉亂她的頭髮,很親愛地:“你啊,要記得多多為自己打算,別讓男人給騙了,懂嗎?不過,最好還是找個好男人嫁了,當人情婦不適合你。”
“你還說!以前你不是常說我長了一張很情婦的臉?”
“是沒錯。不過,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更好的姻緣。以你的品貌,不愁沒有人愛,不必委屈自己——”謝草說著停頓下來,輕笑一聲,自嘲說:“其實,我也不用說你,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更糟,讓女人養著。他×的!天曉得要張綠卡竟然會那麼難!”
“怎麼了?”徐愛潘問。謝草在美國的日子聽起來不太順利。
“也沒怎麼。我結婚了,跟個大屁股大胸脯的洋妞結婚了。”
“真的?你剛剛怎麼沒跟你媽他們說?”
徐愛潘竟也不驚訝,口氣如常。她讓男人包養、當人家情婦,謝草都不吃驚了,結婚這種事更“正常”。
“怎麼說!?”謝草搖頭。讓他媽知道他娶了個番婆,不搶天呼地哭死才怪。
“你愛你太太嗎?”徐愛潘又問。沒想到對謝草來說婚姻竟是件這麼容易的事。
“愛?”謝草反問,像是很懷疑,搖頭說:“談不上那個字。我跟她結婚,不過為了那張綠卡而已。”
“你啊……”換徐愛潘搖頭。
謝草聳聳肩。在紐約的那些日子像打戰,亂世流離,還去管什麼愛不愛。
“唉,阿潘。”他仰起頭。星光真燦爛。“我看你也不要再去當別人的什麼情婦了。等我拿到了綠卡,就甩了我太太,跟你結婚。你就跟我一起到美國當美國人,你說好不好?”
徐愛潘看看他,沒有立刻回答,偏頭想了想,說:
“還是不太好吧!我怕我當不慣外國人。”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謝草轉過臉來,伸手又將徐愛潘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眼裡帶笑,慶幸一場相識與重逢。
往事塵埃,他們的少年是過去了,但星空下,他們這段“青苔上的記憶”永遠會在燦爛的星夜裡流傳。
再過十分鐘,電影就要開演了。徐愛潘手持著兩張票券在入口入一臉無事地等著,一點也不慌張,更不張望。
該來的總會來。如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