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靜園。
靜園還是以前的靜園,沒有絲毫改變。夕陽下,我遠遠看著它。
古老矮舊的紅磚圍牆,牆墩上有父親為防盜而插上密密麻麻的碎玻璃片,牆外站著一棵粗壯的疤瘤交結的槐樹。父親曾經為它操透了心,砍了吧到底是年幼時親手種下的,多少有些捨不得,而且還可能會被環保部門找麻煩;留著的話又很容易讓盜賊搭著爬進我們的院子。思來想去,最後終於在矮牆上安上了許多碎玻璃片。
在夢裡,我像往常那樣踩著槐樹攀爬進院子,雖然要時時提防被玻璃扎到,但因為對地形太過熟悉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站在牆上往裡看,整個院子的地上都鋪著大塊的青麻石,石面上有凹凸不平的小小坑窩。每到下雨時,淺淺的小窩裡積滿了水,像靜儀面頰上的甜甜酒窩,但我總是唱反調說那種甜蜜令人覺得膩味。呵,我和美麗的靜儀從小就是天敵。
甚至能清楚地聽到屋裡靜儀彈鋼琴時的悠揚旋律、體弱的靜聹的咳嗽、母親的絮叨還有父親發現我又不在家時的惱怒。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哪怕是往日靜儀令人煩躁的鋼琴聲都讓我從心底裡眷念,但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如以往從矮牆上一躍而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我跳落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我一直往下掉、往下掉卻沒有一個停歇的盡頭。我不知道自己會掉到哪裡,腳下一片空虛,心裡又慌又亂,誰把牆加高了?是父親嗎?在那電光火石之間,我突然明白,我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這世上已經沒有靜園,我的家也早已不再完整了。
我尖叫一聲,倏然驚醒,全身變得僵直。那一瞬間,我睜大眼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前方迎接的只是一片黑暗。然後我幡然醒悟,原來自己還是躺在床上,並沒有掉進什麼深淵,我的床溫暖舒適,是能讓每個女人都發出羨慕嘆息聲的名貴傢俬。雖然這樣,我依然大口喘息,受驚的心情不能在短時間平復。
有一隻手悄悄握住我,並不溫暖甚至比常人的溫度稍低,但卻奇異地讓我的心安定下來,我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弓起身子往後依戀地靠了靠。那隻手探進我的睡衣裡,為我抹去背脊上的汗,然後輕輕地撫拍著我,在舒適的感覺中我迷迷糊糊再次墜入夢鄉,這次睡得很安心,沒有噩夢再來困繞。
翌日早晨,燦爛的南國陽光如往常一般從落地窗臺中射入,我裹緊絨毯,閉著眼拒絕醒來。可是有一隻手不依不饒地輕拍我的面頰,讓我只能選擇煩惱地睜開眼睛。
“起來吃早飯。”
我朦朦朧朧地看著之牧:“我要睡覺,不想吃飯。”
“那就陪我吃。”他不容置疑:“我去公司以後你再睡。”
真是不體貼啊,也不考慮我昨晚曾經受到噩夢的驚嚇,但我還是服從地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進衛生間。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應該就是我這樣了吧,現在是住人家吃人家,哪裡還可以像以前那樣頤指氣使。
洗漱出來,我披著晨摟走進餐廳,水晶餐桌上有一大杯鮮奶和已經抹好果醬的吐司在等我。咬一口吐司,我伸頭不意外地在之牧杯裡看到黑咖啡,他是黑咖啡的死忠。趁著他低頭看報紙,我惡作劇地把自己杯裡的牛奶倒了一半進他的咖啡裡,既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反對他阻撓我的睡眠,我會試著用其他手段表示我的不滿。
他把頭從報紙裡抬起來看著我,我聳聳肩:“空腹喝咖啡不好,尤其是黑咖啡。”
對於我的挑釁,他的反應是繼續低頭看報紙,我一邊喝牛奶一邊打量他,忽然有一瞬間的迷惑,面前這個即使泰山崩頂都不會變色的男人真的是我的丈夫嗎?為什麼有時候我會覺得他是個陌生人?
大概察覺到我的注視,他從鏡片下瞟了瞟我:“今天準備做什麼?”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