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內室,千千奇異地發現這內室並不若她之前想象的那麼豪華,而是安靜沉穩,四周皆是毫無紋飾的檜木,懸掛著琴和箭。
宣召官恭恭敬敬地將千千領到一張懸掛著明黃色帷幔的床旁邊,道:“公主殿下,這便是陛下的龍床了。”
千千笑了笑,看著紫衣的宣召官退了下去,站在拉得嚴嚴實實的帷幔前,不知道要說甚麼好。
但是,第六感告訴自己,在那帷幔中,有一道蒼老卻銳利的視線,在打量著自己。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頭,迎向那目光。
她不怕……
她知道,龍床上那個老人,是這一世自己血緣上的父親,同時,也是一個為了自己單戀的女人,不惜犧牲女兒的不良父親。
然而,她並不恨他。也許,是覺得他很可憐吧?這一生,也得不到自己最愛的女子。
“你果然是那個嬰孩。”
不知道過了多久,明黃色的帷幔霍然掀開了,裡面的老人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他大約六十歲年紀,略顯蒼老疲憊,臉色有些不佳,看上去確實是重病之象。
千千此時心中卻沒來由掠過一個念頭——他也是阿驛的父皇……
可是,他卻並不怎麼像阿驛。
阿驛是優柔而纖細,恍若謫仙一樣的美,然而這位老人卻是威嚴端肅,五官深邃,頭髮濃密,目光有射殺野獸一般的銳利。
這畢竟是北國的王,他的氣質,和南國的昭帝相差很多。
千千不由得思緒又飄遠了:那時相見,昭帝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雖說年紀也五十來歲了,卻依舊看得出當年的飄逸和俊朗。
她心中不由得又浮起一個作為皇女很不應該有的思緒,這兩位帝王,在年輕的時候,究竟誰更風華絕世呢?
阿若呢
可以想見,當年的厲帝也是一個身材健壯,威嚴端肅的彪悍男子,有著北國的豪氣瀟灑,卻並不算得十分英俊;而洛月若,似乎更傾心於昭帝那樣溫柔斯文,風度翩翩的美男。
當然,厲帝是洛月若的親兄長,怕是月若從來不曾想及,自己的哥哥會對自己有這種超越兄妹的感情吧。
“你果然是當年那個嬰孩。”厲帝灼灼地瞪視著千千,聲音充滿威嚴,“一開始,我還疑心是弄錯了人,或者招搖撞騙。”
“我……”千千頓了頓,才想起來父皇說的是當時送給洛月若的自己。
“父皇……父皇如何知道?”她不想父皇第一句話就說這個,下意識地反問。
“因為你的眼神。”厲帝笑得很鋒利,“當時你才出生,只是一個不到四斤的幼小女嬰,然而,你卻以這樣的眼神看著朕,絲毫不懼怕,不哭不鬧——即使是朕的兩個兒子,都不曾有這麼直視過朕的眼睛。”
千千心中暗自嘀咕,那可不是我,那是前世的千千,跟我沒關係啊。
厲帝的眼神灼灼地掠過她的身軀:“果然,長大了,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應當是十七歲吧?”
千千點了點頭:“瑤兒確實是十七歲,父皇記性很好。”
厲帝冷笑一聲:“朕記性自然好——說,阿若在哪裡?”
千千沒料到他竟然問自己阿若在哪裡,不由的愣了愣:“瑤兒,瑤兒怎麼知道?”
厲帝目光冰寒:“當年是朕親自將你送到阿若的手上,如今你一人歸來,阿若呢?”他說著說著,話音愈來愈冷,身體亦是前傾,千千能夠感覺得出他忽然劇烈起來的心跳,和更加蒼白的臉色,嘴唇,也有些發青。
千千百口莫辯,只得倒出實話:“瑤兒自小在民間被人收養長大,還曾流落青樓……著實不知道阿若是……是誰……”
說出這句話,她心中忽然有些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