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子未回身,他本就瘦小,此時坐在一矮凳之上,愈發顯得背影單薄。他輕嘆道:「將軍……大可放心吧。我若有心害人,直接動手即可,何須勞力至今。」
祝政常歌奔波一夜,至江陵後一個入朝堂,一個定都城,皆是兩天一夜未眠。白蘇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一進城便將病人搜尋至一處,先大致望過面色之後簡單分類,而後再號脈進行組別調整,最後差人依據體況煎藥,眼下這幾十罐藥物,已是今日的第十八輪。
常歌聲音低了下去:「……對不住。」
白蘇子背著他輕輕搖頭。常歌心中愧疚,補充道:「我讓幼清來替你,你先回去歇息片刻吧。」
「歇不了。」白蘇子抬頭,看向空中裊裊的白煙,一張字條忽然從他扇著蒲扇的袖中掉出,飄落在地上。
白蘇子輕聲說:「我一字未說,將軍一句未問,我的字條掉了,我只懵然不知。」
他說得奇怪,言談間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意思,常歌將地上的字條拾起,上面是極短一句話。
「陸月拾柒日,新城郡,軟筋散五瓶。」
常歌身後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祝政已交代完擦洗巨神像事宜,輕輕走了上來,常歌將字條輕輕傾斜,遞予他看。
祝政當時一語未發,直接將紙條遞予藥罐上燒成灰燼。
那日傍晚,常歌終於過完了漫長的一日,一個翻身滾至祝政身側,單手撐著腦袋逗祝政:「先生臉苦了一天,總算好些了。」
祝政半倚在床頭,他已散了發,柔滑的烏髮流水般垂墜而下,他本就生得眉目含情,此時眼簾半垂,愈發顯得情致流轉,眼波動人。
他張開胳膊,將常歌收入懷中。
巨神像上的東西,緊趕慢趕已經擦去大半,祝政的火氣也消下去不少,此事魏國做得確實陰毒,更觸了他的逆鱗,他正思索著如何方能讓魏國痛到一劍穿心。
此時,祝政方才同常歌談起白蘇子掉出來的字條。
「能對白蘇子下令的,定是無正閣鉅子。」祝政道,「一瓶軟筋散便能用上許久,忽然索要五瓶,定是有大範圍制服的場合。」
若按照此前無正閣的行事推斷,無正閣應仍是站在楚國對立面,常歌本放鬆枕在他胸口,聞言如同一隻松鼠般靈巧翻身,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戰場?一軍發上一瓶,好制住楚國軍隊?」
祝政溫和搖頭:「若是我,這種東西,我會用在更關緊的地方。」
這下常歌更不明白了,眉毛鼻子全都皺了起來。
祝政輕輕撫著他的頭發:「小將軍,你總想著如何對付敵軍,可有些人的刀口,是會朝向自己人的。」
見常歌不解,祝政進一步道:「此次五國意圖分楚,三面出兵,看似來勢洶洶,但其實豫州世子被大魏擄走,是被脅迫的;益州則是新主公剛剛上任,內亂未定,何況同月氏又有世仇;月氏本就是因鬼戎才被趕去益州北部,此次出兵,更是因為不出兵便再無容身之地;鬼戎南下數百里,戰線極長,且獲益如何尚未有定論,所以五國連橫看似兇悍,實際上……」
常歌眼神一亮,趴在祝政胸口笑了起來:「實際上卻是同室操戈!」
祝政低頭,在他額上印下一吻:「我的將軍,聰明過人。」
常歌被吻得心中一暖。
祝政低聲道:「字條上的六月十七日,我已讓博衍打聽出了結果,說是大魏打算做東,宴請五國連橫主公,一道宴飲相王。明面上是相王,實際上這五國定會暗中爭鬥,非要決出個首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