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被喊得疑惑,他剛要掙扎,困住他的懷抱猛地收緊, 他幾乎要被按進祝政的骨髓裡。
「真的是你。」祝政沒頭沒尾地低喃著。
常歌含糊地應了一聲,被摟得更緊。
「還好你在。」祝政摸索著他的頭髮, 「你在就很好。」
常歌從他懷抱中睜眼:「我似乎……以前也聽過這句話。」
他回想起當時情形,聲音飄得很輕:「先生幼時就是如此,心思情緒都陰晴不定的——」他扯扯祝政的衣襟,「你還記得麼?是你十四歲那年。」
常歌扭著身子,掙扎出些空隙,他仰臉迎上祝政的目光,卻發現他滿目水光,幾乎下一刻就要徹底潰塌。
「先生沒事吧。」
祝政沒動,常歌被他卡在一個艱難的姿勢,他在桌上一番摸騰,好似探著了什麼東西,將那東西舉在祝政眼前:「給,你開心點。」
祝政有一瞬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他垂眸望著那顆果糖,唇角扭出一個古怪的弧度,終而還是轉做了一個微笑。
祝政十四歲那年,長安城裡一片清寧太平,宮城裡卻滿城風雨。
為了立儲之事,公卿大夫排著隊進言,每日早朝,立長派和立幼派爭得是臉紅脖子粗,大有一副你死我活之態。
儲君人選五花八門,上到大皇子下到十八皇子都有提名,獨獨缺了三皇子祝政。
雖然太學裡,三皇子祝政禮、樂、射、御、書、數門門奪魁,更有太宰司徒鏡親自輔弼,可他的母妃乃閔王百般厭惡的荊州夫人,在宮裡受盡冷眼不說,七歲起還被君父送去鬼戎綿諸國當質子,連剛入宮的宮人都知道,三皇子祝政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主。
宮人閒來拉家常,還會嘴碎幾句,司徒鏡放著自己親閨女閔王后的七皇子不輔,偏生要輔佐這麼個爹不親娘不愛的三皇子作甚。
其實這話說得對,卻也不對。
祝政雖是荊州夫人所出,但他自出生便過至閔王后處,論理,祝政和七皇子一樣,都是閔王后嫡嫡親的皇子。
這道理旁人都想不明白,荊州夫人更是想不明白。
原本祝政在北境出質,她見不著,只當沒這麼個兒子,也不會多想些什麼。祝政一回,六年風沙不僅沒磨滅他的心志,反而更出落得神仙人物一般,荊州夫人忽然就掛念起了這麼個兒子。
彼時祝政仍在太學,她隔三差五便去探望,後來膽子愈發大了,下學路上,常常將他拉至後花廷假山石處,偷偷塞些點心,還拿腔拿調地過問他近期讀著什麼書。
祝政對她原是沒什麼感情的,畢竟打一出生便被抱至閔王后處,從未有過什麼母慈子孝的溫馨日子,喚她也只能生分地喚一聲「荊州夫人」。
故而荊州夫人來探望他,他記著司徒鏡的訓誡,克己守禮,只將她當做尋常國夫人對待,可一來二去往來慣了,祝政還真生出些依戀心思。畢竟閔王后平日裡待他客氣有加,卻獨獨少了幾分溫存。
這日他才下學,遠遠便見著提著食盒的荊州夫人,祝政遙遙同她點頭,而後恭順斂眸。二人一前一後,離著數丈的距離,先後來了假山石處。
同往常一樣,祝政嘗著她親手做的精巧點心,荊州夫人更是大膽,居然唆使他喚自己一聲「娘親」。
他早已過給了王后,故而祝政能喚娘親的嫡母只有一個,那便是當今王后。
祝政本捏著木篾,切下一小片梅花糕,聽聞此言,謹慎抬眼,看了眼這位「娘親」。她的目光慈愛又和煦,比秋日裡的暖陽還讓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