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舟終於順流,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在江中興奮歡呼起來,但這歡呼聲很快便被一陣驚叫淹沒,龐舟擺頭之時,居然激起了巨大浪潮,此刻正騰起數丈高的江浪直朝長堤拍來!
這浪比之前都要巨大,人牆當下被拍得四散,但江浪勢頭絲毫未減,直衝向長堤裂縫處,景雲以背死死抵住縫隙,分毫不讓,但江浪直接整個拍了下去,他被沖開的一剎那,常歌搶了上去,一把將他推至岸邊,承住了最大一浪。
景雲嗆了口水,當即喚道:「將軍!」
常歌死死伏在江堤上,簡短說了一句:「快疏散!」
無需他多說,求生本能已驅使衝散的人牆在水中掙扎求生,長堤處亂做一鍋粥,那浪愈演愈烈,猶如猛獸拱著最後一棵樹木那般,死死朝長堤拱來。
常歌聽得身側撲通一聲入水聲,還未看清究竟是誰,他伏著的江堤猛地一空,整個人竟懸空了半刻。
緊接著鋪天蓋地的潮水猛地襲來,他似乎被人捉住了一下手腕,但江流過於滑潤,這手只拉住他一瞬,便立即脫開來。
長堤徹底崩裂,江水猶如萬馬奔騰,自裂隙處呼嘯而下,爭搶著淹沒了堤下大地。
常歌猛地被亂流捲走,他的四肢被江流裹挾,不受控制,眼眸和思路卻在混亂中愈發清明。
他看到不少人幸運地被江水拍在了長堤之上,那些人咳盡了水,俱被眼睛景象駭得一驚。
長堤迅速被江水撕裂,江水自斷面奔騰湧入堤內——看似堅固的大江長堤,內里居然早被掏做空腔!
難怪巨浪之下,長堤竟撐不過幾個浪頭,護衛江陵城的千里長堤,竟是一紙糊的空殼!
悶雷滾滾,好似震怒。
常歌未來得及看第二眼,一個浪頭打來,將他整個拖入江流深處。
常歌於北境長大,水性只能說是尚可,若有防備還能撐上一二,眼下沒頭沒腦地拍了滿頭,江水迷得他睜不開眼,浮浮沉沉之間,耳鼓被江水碾得什麼都聽不清。
他掙扎著想抓住些什麼,臂膀卻越發沉得抬不動,意識也開始朦朧,正在此時,他胳膊上傳來些淺淺的咬感,不過這東西雖然死死銜住他,但卻沒有真下力氣,他甚至都沒破皮。
他死命撲騰著,終於掙脫了咬住他的東西,又隨著亂流浮沉一會兒,他的後領忽而被人扯住了,有東西拉著他的領口朝某個方向拖。
這時候常歌已經折騰了大半宿,幾乎精疲力盡,只能由著這東西拉扯。他竭力朝後頸處摸了一把,拖住他的東西生著短密的絨毛,在水中,毛髮摸著柔順油滑。
周身的江水愈發澄透,些微的光線透過頂部的波瀾照射下來,他這是在朝水面浮。
忽然,提著他領口的力道猛然一鬆,常歌頓時下沉了數丈距離,接著他的胳膊猛地被人捉住,瞬間被提出了水面。
常歌猛地透出一大口氣,他死死抓住救他出水面的人,接連喘了好幾口,方才幾乎溺斃的暈眩才漸漸退去,神思才回了過來。
江流依舊,這人的霜白寬袍洇在水中,流雲般來回擺動。常歌伏在他肩上,這人的長髮過了水,被潤得愈發濃黑,正柔順地貼在背上。
常歌接連嗆了好幾聲,才能正常出聲:「先、先生。」
祝政沒答話,只兜著他的腰背,正不輕不重地拍著他的背,好讓他咳出更多的水。
常歌被卡在祝政肩膀上,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緊緊貼著祝政的身體,只覺得祝政的心跳重得嚇人。
待他定了會,祝政就這樣將他整個人扛起,劃開江水朝水淺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