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墨垂眸望著輕薄骨瓷茶盞:「他著的,是一身百草紋樣的藍色羅衣,飄然落下之時,滿茶樓都是百草香氣。我是個愚笨之人,慣不知如何討人歡心,聽茶樓裡的夥計說他性情古怪,只愛避光喜陰的花草,譬如鵝掌柴、翠雲草、蠍子草等等。我四處著人打聽,終於得知東洋有種花朵,稱『白鶴仙』,喜陰涼潮濕,在滇南或許能活。」
「我費了許多周折請來數簇,或是水土不服,又一路顛簸,那些白鶴仙水運便死了小半,陸運更是死了大半,縱使我以千里快馬交替快運,至滇南時,已全然死完。」
常歌聽著,不禁有些惋惜。一時間,他不知是該可憐顛簸至死的花草,還是費盡心思,卻一無所得的林子墨。
「我將裝著最後一簇白鶴仙的木箱打開之時,葉已都枯萎了,滿箱都是一股腐臭氣。枯草之上,只留著最後一支未謝的花串,藍紫色,像極了一串細小的玉簪。莫見了,很高興,那串花朵都軟倒了,他還一直捧在手心裡。」
林子墨自前襟摸出個銀質圓盒,圓盒上仍沾滿那日的血跡,此時已風乾,呈暗紅之色。他以自己脖頸上的銀葉為匙,輕巧打開圓盒,露出內裡的銀鎖。
銀鎖上雕著寬葉藤草,開著一串串細小的花朵,正中心是個「墨」字。
林子墨緩緩摸著那些藤草雕刻,輕聲道:「這便是白鶴仙。他趁著最後一串花朵未謝,將花草紋樣刻在隨身銀鎖之上,贈予了我。」
常歌不解:「可這銀鎖,為何又在穎王身上?」他思量片刻,「難道……你二人之事被穎王察覺?」
林子墨低嘆一口氣:「這一切誰都無錯,只怪我眼拙。有一日,滇南穎王來我的茶樓,我雖覺異樣,但並未細想,只以為她仍是莫桑瑪卡,同往日一樣,贈她一束茶莊茶樹上當日摘的嫩茬,穎王接下時還是笑著的,此後也接連來了數日,可幾日之後,一群苗女忽然闖入我的府中,將我綁去了滇南大獄。」
常歌臉色一黯:「……你見到的莫,難道都是……」
「是都是穎王打扮。」林子墨道,「我乃漢人,不知滇南國君養替之事,衝撞了真正的穎王,穎王卻暗地裡遷怒於他……直到莊盈迫他以男身見我,我才知道,莫原是名男子……」他不住搖頭,「那日我將這銀鎖還他,還說了許多,許多錯話。」
常歌無言。
「後來,我乃無正閣線人之事暴露,當天晚上便身中劇毒,我只以為那天夜晚便是一生末路,彌留之時,一女侍卻推門而進。她好生照料我十來日,使得是我從未見過的醫家手法,性子更是和婉異常,起先我還以為是穎王突然發了好心,後來……後來我才知道,扮做女侍照料我的人,正是莫。」
他拉起袖子,露出左腕上一截古怪的紅線,楚王大婚那日,「楚王后」手上,正是縛了同樣一根紅線。
「我轉好沒多久,穎王忽然著人縱了我。我四處探知莫桑瑪卡的訊息,可到處都打聽不到。最後還是滇穎王身邊一位女官不忍心,悄悄告知穎王本要下毒殺我,是莫甘願抵命,並以此為代價,北上楚國……」
林子墨緩緩抿了一口茶,「我從楚國滇南交界的武陵、零陵兩郡開始找起,衡陽、長沙、建平、南郡……都一無所獲。楚王大婚那日,是我打算留在楚國的最後一天,原本我打算著那日若再尋不到,執行完任務便再不入楚的,誰知……」
林子墨將茶杯落在桌上,他紅著眼,眸中淚水幾乎要滾落:「誰知再見……禮車上的人,容色樣貌與他多有不同,可神情舉止,我一見便知,正是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