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侯縮著肩膀,低頭不語。
祝政面沉如水:「掌嘴。」
玉階上的魏國朝臣,認得他的,早已憶起往昔天威,諾諾然不敢說話。
不認得他的,只以為他同吳國少主、滇南穎王一樣,只是哪位諸侯。
一位朝臣騰地站起,為洛侯打抱不平:「洛侯自大周閔王時期,便任一國丞相,後輔佐周文王祝政,殫精竭慮,更帶領群臣,挺過大周宮變,又憑一己之力將朝廷穩至現在模樣,你是何人,敢對我大魏丞相不敬!」
滇穎王在側,聽得此言,幾乎要笑出聲。這位文臣字字句句,沒起到半分勸解作用,反而都在拱火。
在場小半朝臣乃大周朝遺留而來,一旁認得祝政的老臣只不住拉著站起朝臣的袖子,要他少說幾句。那人反倒不依不饒,還以為這是個表現的機會,越是阻撓,反越大聲對洛侯現著忠心。
祝政稍稍俯身,掐著洛侯的下巴,強令他抬頭,他如寒潭般的眼眸沉沉望過來,仔細打量著洛侯朱九變。
祝政別有意味,緩聲道:「……自周閔王時期,你便是大周丞相。」
朱九變的脖頸被迫反弓成一個駭人的角度,他嘴唇抖了幾許,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祝政一字一頓:「後輔佐周文王祝政,殫精竭慮。」
朱九變已眼神渙散,雙手在衣擺上胡亂抓摸著,不知是想掙還是想抓著祝政的衣擺哭求什麼。
玉階上那文臣還在嚷嚷:「朱家,自武王開國便世代簪纓,四世三公,洛侯更是家學淵源,掌權天下!縱覽四海,沒有幾人能不敬洛侯!」
祝政極輕地笑了一聲。
世代簪纓,四世三公,大周並未薄待於他,朱家卻野心日盛,弄權朝堂,周閔王后期,更是鬧出個「案牘不過目,軍政問三族」的笑柄,至今留於史冊。
大周覆滅之後,「穩」字當先的魏王司徒鏡自是不會擅動朱九變,他那套結黨專權的醃臢法子,竟被原封不動搬至魏廷,玉階上的群臣,個個都是朱家黨羽。
祝政緩聲問:「朱九變,你今日同我好好說清楚,究竟,誰是亂臣。」
捏著朱九變下巴的手指陡然一松,朱九變身形不穩,竟踉蹌在地。
身側之人遞來絹帕,祝政接過,輕輕拭著右手指尖,彷彿是沾染了什麼髒亂東西。
拭畢,他將絹帛隨手遞迴,冷冷道:「掌嘴。」
楚國侍衛將洛侯肩膀一壓,另外兩人左右開弓,當下扇得洛侯頭顱亂偏。
魏臣大驚:「天亡大魏!我一國丞相,竟遭此奇恥大辱!」
滇南穎王涼涼瞥了那大臣一眼:「你們這位洛侯,的確不是什麼人都能出手打得,可他出手,卻是恰如其分。」
明白的,緘默不說,不明白的,聽得滇穎王此言,愈發生疑。
此時聽得一串碎步聲,高公公慌忙越了門檻,一見祝政,慌忙緩了步子,穩重上前。他手上捧著個長形玉託,玉託上還置著一四方白玉印盒。
「您要的東西,我為您取來了。」高公公將手中玉託升了升,恭謹低頭。
大魏朝臣本想譏諷高公公幾句,可上一個出言不遜之人仍跪在玉階前,耳光打得響亮,眾臣慍不敢言,只面上輕蔑。
祝政拿眼梢看了一眼玉託,甩袖飄逸掠過洛侯。高公公竟輕車熟路,輕輕護在他身側。
眾目睽睽之下,祝政踏上正中天子道,直上玉階。
魏臣之中頓時低語四起——縱使是魏王登基,踏上玉階之時,也只走了兩側諸侯行道,從未染指過正當中的天子之道。
此人不知為誰,竟敢僭越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