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輕輕搖頭。
知隱的眼神隨江東流:「我說,我為蒼生為大義,我問他,問他領著益州萬軍,是在為什麼而戰。」
「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喊了我一聲,沒來得及說出答句。」張知隱掩住眉眼,稍稍定了定自己的情緒,「到現在我才想過來……是我沒聽明白罷了。」
「將軍。」
常歌抬眼,張知隱生得眉目淡漠,眉梢眼角都如軟毫輕巧勾勒,素日裡的情緒也同眉眼一樣單薄,這還是常歌第一次,見到張知隱紅了眼圈。
「我還以為,行軍打仗,是個什麼威風事情,想從戎便從戎了,還拖累定山和我一道進了益州軍。」知隱眼簾垂落,「……原來,不過是沒疼在自己身上罷了……」
知隱低著頭,輕輕撫摸著懷裡的長命刀,指尖沿著刀背上「長命無絕」四個字,一個字一個字地描摹。
他輕嘆一聲:「將軍,此後我便要退伍了。我現在才想明白,我不過一介凡人,天下如何,百姓如何,於我心中,抵不上一人。」
常歌頓時警覺:「你……不會……」
「不。不會。」知隱輕輕搖頭,「我這條命是定山拿命換回來的,我又有什麼權利,再奪了定山的命。」
「更何況,了結是最容易的,活著才是磨難。此事千悔萬悔,都來不及了,合該我獨自一人留在世上,替他磨完這幾十年。」
常歌見他愈漸低沉,不動聲色轉了個話題:「你之後,不從戎了,還有什麼打算?」
「……也許,會去桃源。」張知隱道,「定山總是由著我定好做什麼、去何處,從未提到自己的喜好,唯一一次,我們營裡有個武陵來的兵士,說家鄉的桃花一開,漫山遍野都是。他說抽空了,很想去看看。」
張知隱的聲音越說越低,最終徹底止了話頭,他將臉埋入掌心,壓抑著不讓自己發出任何泣音。
常歌拍著他的肩膀,自己心神也恍惚起來。
留在人世和灑脫而去,他竟說不出哪個更加痛楚。
或許薄情斷念,才最為一了百了。
長安城,天牢。
祝政即將跨入天牢之時,他的探秘斥候博衍來報,說吳國恐有小亂。
博衍附耳匯報一番,祝政靜聆了片刻,方道:「知道了。」言畢,他頭也不回,徑直步入天牢的黑暗當中。
天欲破曉,熹微晨光透過牢窗投射在地上。
益州主公劉圖南背對著鐵柵欄坐著,手上輕輕轉著一串佛珠,輕微的腳步聲漸近,他手上的珠子驀然一停。
「……周天子,真是高明。」益州公低聲道,「好端端的五國相王,被你黃雀在後,一鍋端了。不僅如此,還直入宮城,大搞連縱,反將一軍。」
祝政停在牢門之外,輕聲道:「巴東投誠了。」
益州公冷哼一聲:「你無需來勸我,我和月氏首領不同,是不會下令讓益州全境投誠的——若益州還是我的公父管轄,或許會如此,可我斷然不會庸懦低頭!」
佛珠又開始緩轉,在寂靜的天牢中碰出清脆的聲響。劉圖南依舊背對牢門,全然一副不願溝通的模樣。
祝政凝了他的背影半晌,方才開口道:「定山沒了。」
那佛珠猛然一頓。
「劉圖南。」祝政道,「你當真要益州全境子民,頭破血流麼?」
益州公的音色發虛:「……什麼時候的事情。」
孟定山鐵骨錚錚,忠勇異常,向來是他最為偏愛的大將。
「昨日下午。」祝政道,「兩軍對峙,益州誤放冷箭,忽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