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嶽庭說:「記得。」
他那時大概也就五六歲,好玩好動,惹了不少事。
男孩子懂事晚,高中之前,沒有升學壓力,所以頑皮。
「爸,我給你削個梨吃吧。」
訾崇茂摘掉掛著的老花鏡,放在鐵櫃上,翻了個身,「不吃了,要睡咯。」
離開西南醫院,訾嶽庭順道去了芳草地,看了眼展館的布展進度。
白天他有課,沒時間來盯,就喊了幾個系裡的學生過來弄。這群人倒是沒偷懶,一下午基本都佈置完了。
明天下午開展,他還要準備開幕詞,晚上要忙的事情還很多。
他從前信仰的人生節奏,是寧可慢,也不要快。
但生活往往充滿了變數,計劃之外的事情,說來就來了。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慢就能慢下來的。
他只好將工作,婚姻,生活都扛在肩上,並行不悖。這麼多年他都熬過來了,到今日,他卻第一次有了想要歇一歇的想法。
如今錦大美術系的系主任,是當年他們工作室的雕塑技法教授,也算是訾嶽庭的恩師。
親閨女學成歸來,舉辦人生中第一個畫展,當爹的自然動員了不少業內人脈,邀請名家寫薦言,自籌備期便開始鼓吹造勢。
當年他們工作室出來的人,寧遠鵬,王燃………只要還在藝術圈裡混的,當晚都來捧了場。
訾嶽庭作為主策,準備了大約五分鐘的發言,便將話筒交給了主角。
系主任的女兒不到三十歲,已經走遍全世界半數的國家了。她的作品不僅有油畫,插畫,還有很多攝影作品。畫面裡無不充斥著強烈的自由感。既有歐洲傳統架上繪畫的技法,又融合了北美現代藝術的前衛,後生可畏。
這些年,考學式繪畫產出的學院派多如過江之鯽。隨便拎出來一個,技法都是一流水準,但就是沒有人去探究作品本身的創作意義。
這幅畫學這個風格,那幅畫學那個風格,學了半天,就是沒有自己的風格。
王燃看著致辭完的訾嶽庭穿出人群,去到服務臺,拿了一瓶水。
若非因為是主策,需要開場發言,他一般不會穿的這麼正式。棉麻質的西裝易皺,在他身上卻意外很服帖,在一眾人中長身鶴立,氣質也是獨一絕。
倒不是她真那麼一往情深深幾許。
只是這樣風流蘊藉的男人,俗世裡實在難尋。
訾嶽庭一邊喝水,一邊在看手機。
他在等林悠的資訊。
昨晚她在電話裡說,今晚會行動。他一整晚都在等訊息,方才講致辭時,心裡還在擔心她。
想什麼就來什麼,黑框上探出提示,是微信新訊息。
訾嶽庭點開,是林悠發來的,內容只有三個字——「抓到了!」
附加一個感嘆號,和一個「耶」的手勢表情。
很可愛。
他放心了。
訾嶽庭特意躲到服務臺後,本意是想休息一會兒,但系主任一秒都不放他,領著自己閨女找過來,三人又回到展廳周旋。
「嶽庭,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錦城美術協會的張會長……」
「額唷,還用得你介紹,我們老早見過的……」
張會長親切問:「對了,你爸身體最近還好嗎?」
這種場合,訾嶽庭應對有餘。縱使他根本對這位張會長沒印象,也要裝作見過那般熟稔。
「還行,就是有點老毛病了……」
連王燃都看出來了,系主任這是想把他招攬進門當女婿。
錦城屬一流的知名策展人那麼多,偏要讓訾嶽庭擠出時間來策這個展,這牽線手段確實高明。
二婚也這麼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