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著,便將前些天我和裴元灝如何進到深山裡面,如何遇到查比興跟查林,又如何見到叢雲觀那些道士以及他們的來歷都告訴了輕寒,他聽了,先問道:“你跟他一起進去的?”
“他已經到了這裡,是輕塵允許的,我也沒有辦法阻攔。”
“……”
他看了我一眼,也沒有說什麼,沉默了一下才說道:“那些道士為什麼會被追殺?這件事難道宮中也沒有任何的記錄?”
“若有的話,只怕也被銷燬了。高皇帝這個人做事非常的雷厲風行,而且很大膽,他是不會留下什麼把柄給世人抓住的。若不是太上皇,我幾乎很難想象,母親能夠在他的手裡活下來。”
輕寒說道:“可我總覺得,那些道士應該還隱藏了一些真相才對。”
“哦?”
“我說的,不是他們刻意的隱瞞,而是有一些事,可能他們自己是習以為常的,所以並不認為是什麼稀罕的事,但也許對我們來說,是有用的。”
“……”
“我想,你不妨再去問一下他們。”
他這話有道理的。
就像母親曾經做過尼姑這件事,身邊的許多人都是習以為常,認為那就像是陽光雨露一樣自然的東西,沒有一個人刻意的告訴我,以至於我都是在那麼多年以後,出海在遇到了鐵面王,才聽到他第一次提醒。
我點點頭,道:“有理,那我們——”
“找個時間再去找找他們。”
“可是今天已經太晚了。”
“那就明天去,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好!”
我點點頭,又看向他:“那你,你不打算對殷皇后他們,做什麼嗎?”
一直到這個時候,輕寒的臉上才又露出了遲疑不定的神情。
甚至,還有幾分痛苦。
我想,剛剛他一定將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那張圖和這件事上,也可能是他想要藉著這些事來忘記殷皇后的事,但我一問,那個幾乎殘酷的事實又一次擺在了他的面前。
我說道:“你是怎麼想的?”
“……”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現在不想去想。”
“……”
“輕盈,我不能衝動,雖然我一直想著要報仇,但是對她——”他咬著牙,終究還是說道:“我不能騙我自己,更不能騙你,我下不了手。”
“……”
“就連藥老,我也——”
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我沒有說什麼,只伸出手去輕輕的撫著他的手。
我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再是深仇大恨,可面對的是曾經朝夕相處,對自己一口一個兒子的喊著,完全瘋瘋癲癲的一個瘋婆子,還有一個一直盡心盡力為他解毒的人,就算是我,也下不了手。
當他能夠暫時放下莫鐵衣,轉頭去處理鐵玉山的事情的時候,他就已經從仇恨的怒火中抽離了出來,沒有固執的要血債血償;也許我更應該感激的是這一段時間的分開,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冷靜下來,才能夠理智的面對現在的問題。
我說道:“我明白你現在的感受。”
他苦澀著抬頭看著我:“你未必能懂。”
想要報仇,想要為冤死的親人討還公道,可最後卻發現,一切竟像是徒勞,他面對的兩個人,是他最無法下手的兩個人。
我大概能夠理解那種矛盾,但他說得對,真正仇恨帶來的煎熬,不是一句“我明白”,就真的能感同身受的。
但我還是握緊了他的手,柔聲說道:“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他抬頭看著我,凝重的眼睛裡終於還是露出了一點淡淡的,帶著苦澀的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