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風餐露宿,娘子一個從未出過長安的嬌弱女子竟然比小檀、阿燕還處之泰然,車隊裡常年行走的幾個胡婢也不過如此。這等心性著實令人佩服,便是氣性大些,也怪不得她。
領路的快馬甩了一個響鞭,阿古忙回到前座,安家的車隊緩緩移動起來。當先是快馬探路,中間是十幾輛坐人或運貨的雙輪馬車,混雜著二十多匹健馬,馬上坐著頭戴各色胡帽的商人和腰佩彎刀的護衛。三四個胡婢坐在馬車前面,不時與人大聲說笑。沒走多久,有人便高聲唱起了涼州曲,車隊首尾立時都有人應和起來,悠揚的
歌聲在曠野上遠遠的傳了出去。
裴行儉和阿成一時都有些聽住了,一支涼州曲唱罷,不知是誰領頭,又唱起了陽關曲,歌聲多少變得有些蒼涼,唱到第二句時,“錚”的一聲,從前面的大車裡傳出了激越的琵琶之聲,應和的歌聲頓時愈發響亮起來。
阿成不由一呆,車裡是誰在彈琵琶,難不成……是娘子?如此彈奏於路途,是不是有些不大妥當?他忍不住偷眼看了看裴行儉,卻見自家阿郎有些驚訝的看著前面的車子,臉上慢慢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從雲威驛一直往西,地平路闊,每隔五里,路邊便是一個足有四五尺高的方形土柱子,車隊穿過一處小鎮,又路過兩處這樣堠子,眼前遠遠的便出現了一座大城,方頭兩翼,遠看便如平野上一隻巨大的鷹隼,形制奇異雄偉,正是大唐西北第一雄城涼州。
安十郎打馬上前,對裴行儉笑道,“我等還須到涼州府衙交驗‘過所’,聽聞涼州的司倉參軍近日極不好說話,只怕會耽擱得久一些。守約不如先到西門附近的酒肆相候?”他雖非官家人,卻也知道貶黜之官通常不願與沿路的官府相交,以免橫生事端,被人抓了把柄。
裴行儉沉吟片刻,抬頭笑道,“無妨,我與你同去便是,昨日聽米大郎說起那位蘇參軍,或許是我的相識。”。。。
第4章(下)人心險惡
“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自打三十多年前大涼王李軌重建這座河西都會後,涼州城便愈發繁華起來。饒是這等霜冷風寒之時,日上三竿後城門下依然是一副車水馬龍的景象。
安家商隊跟著東城門前排起的長隊慢慢向前移動,眼見離城門還有幾十步,有人打馬迎了上來。
安十郎忙催馬趕上幾步,在馬上彎腰行禮,“六叔,怎地今日勞煩您來迎?”
這位安六叔大概四十出頭年紀,一把卷卷的濃密鬍鬚遮住了大半張臉,同樣濃密的眉毛此刻則緊緊的鎖在一起,“你們來得倒比往年還早幾日,只是如今情勢著實不大好,前頭來往西去的幾撥人還不曾有人拿到過公驗,這兩日都已陸續就地發賣貨物了。”
安十郎不由吃了一驚,他早知如今負責公驗的那位涼州司倉參軍有些貪苛,昨日聽米大郎和邸店的老秦說起此人近日又變本加厲,但以安家的人脈,辦妥這樣的事情最多打點些金銀而已,怎麼連六叔都是這樣一副神情?他忙道,“六叔,你也知曉,咱們商隊與他們不同,一則要去西州收購奴婢香料藥材,開春再回長安,二則咱們這些貨裡還有都護府貴人們訂的,若不能按時送到,日後安家如何在西州立足?”
安六叔嘆了口氣,“這些我自然知曉,聽說是如今突厥叛亂,朝廷已下令正月出徵,嚴控鐵器銅器良馬等物過關,那蘇參軍也不知怎麼地,拿著這由頭反覆嚴查,連絲帛都不讓帶了,還將兩個多帶了幾把佩刀的康國人送入了大牢,竟是送禮也不收,咱們薩寶因此特地去拜見過長史,長史只道這蘇參軍是甚麼將軍之子,他亦無法。”
裴行儉此時已帶馬走上前來,聞言先是向安六叔抱了抱手,“見過六叔,敢問那位蘇參軍的名諱可是上南下瑜?”
安六叔有些意外的看了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