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簡丹鬆了口,什麼也沒說,滾身到一邊捲了被子,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沒用什麼力氣,這回輪到唐勁精神抖擻,睡不著了。
他見過去領骨灰盒的家屬。
那不是老營的家屬。他並不知道那是哪個單位的事兒。那會兒是九六年,他還在原先的連隊裡,還算是個新兵蛋子,剛過了前頭幾層選拔,跟著自個兒的連長營長去團部,參選下一輪。
看條兒就知道,那是個北方農村的小嫂子。因為背對門口,看不到正面,只瞧得出個子高挑,豐腴健壯,有一把烏黑漆亮的好頭髮。
可卻哭得嗓子發啞,喉嚨裡發出陌生的古怪的聲響,就那麼抱著那東西蜷跪在地,連頭髮散了蓬了都不知道。
旁邊的大姐想把她拉到椅子上,拉不動。屋子裡兩個軍官手足無措,連門被風吹開了都不知道。他們年紀輕,放不開,俱都不敢上前幫著扶,一個自己也在抹眼睛,另一個只曉得遞毛巾。
可那毛巾根本沒人接。還是營長默默小跑過去幫他們帶上了門。
……
城市的夜空裡,千千萬萬的燈光映亮了半空上的塵灰層,投下無邊的淡淡暗紅。
唐勁盯著遮光窗簾縫隙之間的那一抹紅亮,心頭煩躁。
“丹丹……丹丹?”
沒人應。
唐勁輕輕碰了碰簡丹,還是沒回答;唐勁支起身探過去一看,這才發現簡丹已經睡著了。
初六這天早上,氣氛有點微妙。不管如何,他們還是一塊兒晨練。
唐勁速度破天荒地快,早了一步回來,奔去廚房弄了個素面兒,又找了平底鍋出來,煎了兩個雞蛋。
簡丹進門的時候,就聽到廚房裡油煙機嗡嗡響。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簡丹輕輕一搖頭,微微一笑,去臥室開了窗,讓冰冷而新鮮的空氣換進來。
對面樓西邊的樓梯,有一對奔四的夫妻帶著孩子下樓,大包小包,看樣子是去走親訪友。
簡丹目送了他們片刻,抬頭看了看天空,微微自嘲:“所謂‘求不得’……”
唐勁端了東西從廚房出來,瞧見了:“哎,不冷嗎?吃飯了”
簡丹出了臥室,帶上了房門,看了看桌上的東西,誇道:“手藝不錯啊。”
唐勁心中一定,又開始得瑟上了:“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誰”
……
這頓早餐比早上起來那會兒愉快多了。但兩人還沒吃完,一個電話打破了這一切。
是唐啟松打過來的。唐勁的奶奶大清早被發現昏迷不醒,當即被送去了醫院。醫生讓準備後事。唐勁的大伯通知兄弟姐妹們過去。
老人家九十大壽已經做過了,所以這是地道的白喜事。
簡丹瞧著唐勁那臉色,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兒,當即一口吃了餘下的大半個雞蛋,端著面起身去了書房、掩上了門,將整個客廳讓給唐勁講電話。
唐勁掛了電話,兩口吞了面前盤子裡已經涼掉的面,又一口吞了雞蛋,就這麼填飽了肚子,當即拿了外套,一邊摸了摸錢包與鑰匙都在,一邊擰開書房的門:“是我奶奶過了。過世了。”
簡丹已經吃完了,站在書架前,捧著本一寸厚的書在看;此刻聞言,簡丹看向唐勁,見唐勁並不是悲痛欲絕,心下有數了,微微一點頭:“年紀不小了吧?老人家身體機能衰弱,冬天不好捱,不少都在年前年初去世。”
“九十二了。”唐勁倚了門框,“醫生說就剩今兒半天一天了,不會吃什麼苦頭。”
簡丹點點頭,合了書過來送唐勁:“車鑰匙在茶几上。路上小心點兒。”
唐勁可不是為了這個:“哎,陪我一塊兒去吧。”
簡丹搖搖頭:“還是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