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稍稍停步,旋即直往花園去,冷聲道:“她不喝,你們也不會想法子麼?一群蠢貨。”幾步行至花園,方道:“傳我的話,武娘子若不喝湯藥,只管一碗碗的送進去,直到她喝了為止。再有,以後四院的事,不許往二院傳,誰若去主母眼前嚼耳根子——仔細舌頭!”嚇得蔡得子直打哆嗦,忙躬身道:“是,奴才這就去吩咐。”
青桐早早收拾了行囊,想跟著韓忠彥一起去新州。才行至院門,就被劉夫人攔住,她噗通跪至地上,哀求道:“娘,讓我跟韓忠彥走。”
劉夫人見青桐如此,禁不住雙眼垂淚,分離之苦,她是懂的,只是,若不是萬不得已,又豈肯讓青桐傷心。她扶起青桐,緩緩道:“自先太后薨後,朝中就已有除劉氏外戚之舉,你父親從不問政事,才能保住如今富貴。孩子,不是爹孃不願放你走,而是皇上已經下了諭旨賜婚,你若逃婚,讓劉氏一族如何安處?”
道理,青桐都懂,所以才猶豫不決、思前想後,才愈加苦痛。她的眼淚漱漱往下落,嚶嚶而泣道:“沒有他,我會活不下去。”劉夫人牽著她入房中,喚婢女端了熱水,親自擰了溫巾,像小時候般替她擦臉冠發,道:“孩子,你還小,這世上哪有什麼要死不活的愛。倘若有一日,你有了夫君有了子女,想起今日意念之決斷,定會知曉此時的愛慕是多麼的傻,多麼的不值一提。”稍頓,柔了幾分,道:“一切都會有時間做評斷,若你們有緣,自會有轉機,若是有緣無分,也是天命。”年輕時,劉夫人在宮裡苦苦等候劉大人兩年,相思之苦,猶如切膚之痛。正因為她懂,所以才要痛手斬斷,以免苦寂無邊。
忘記,才是治癒世上所有苦痛的最好良藥。
郊外烏鴉悽悽,野草拂地,滿目皆蒼茫。韓琦交友甚廣,故城中官宦皆來送行。趙曙是奉官家口諭而來,更特意多飲了兩杯。韓忠彥騎馬立在城門外,他在等,等青桐來。這兩日形勢轉換猶如天翻地覆,他甚至來不及和她說幾句親密的話,就要離開。而她,接了賜婚的聖旨,自然也不好受。兩人皆是通曉事理之人,因為知道,因為懂,所以剋制,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趙曙和大臣們寒暄過,就屏退隨從,騎馬行至韓忠彥身側,扔了壺酒給他,道:“你若想留在汴京,官家那裡我可去求求情。”
韓忠彥扭開壺蓋,痛飲兩口,方道:“謝十三殿下好意,我心領了。”
趙曙道:“你走了,青桐會很難過。”
說到青桐,胸口處猶如被利刃剮了一刀,悶痛難忍,慢慢的沁出血來。韓忠彥望著柳釘黑漆的大城門,懸著朱漆黑底的兩個大字“汴京”,門樓下人來人往,喧鬧不已,他曾與青桐來郊外騎過好幾次馬,每一次都很高興。如今想想那時,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他唇角淺淺的泛起苦澀的笑意,道:“長痛不如短痛,我並不能給她什麼,只會拖累她。”頓了頓,又道:“往後還請十三殿下多多幫襯青桐。”
趙曙道:“那是自然。”
不遠處有小廝疾奔而來,屈膝道:“公子,該啟程了。”韓忠彥深深望了眼城門,兜轉馬頭,朝趙曙抱拳道:“後會有期。”趙曙也抱了抱拳,道:“珍重。”韓忠彥便駕馬而去。
送走韓琦,趙曙回懿王府,向王妃說了滔滔兒戒飯,想要尋個按摩教母之事。王府確有四五個教母,但都是王妃珍愛的奴婢,自不肯輕易許人,便道:“你前頭有十三個哥哥,從未跟你似的,為了自己婆娘扯著臉皮出來問我要教母。”
趙曙賠笑道:“戒飯易傷身,我怕滔滔兒餓壞了身子。況且母親風姿卓越,想來少一兩個按摩教母也不礙事,才厚著臉皮相問。”
王妃倚在炕几上,手裡拿著蒲葵圓扇輕輕搖著,微眯著眼道:“為著滔滔兒,如今竟也能說起奉承話來。。。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