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再好聽些,還能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與林葉舒之間,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債權關係。
他是債務人,而她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債主。
被道德束縛住的第十年。
依然是個冬天,只不過這天沒有下雪。
他從陳旗口中得知,林葉舒背著江父江母在酒吧打零工。
等他趕到酒吧時,場面已經亂成一團,躁動的背景音樂裡,林葉舒被一小黃毛箍在懷裡,身邊多得是瞎起鬨的二流子。
隔著不遠的距離,她素白的臉被流轉而來的彩色光束切割得四分五裂。
一瞬間,他想起了江母的那句話。
要照顧好。
妹妹。
迄今為止,他都沒能分清楚究竟是他們傳輸給他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還是他的頑劣本性,驅使他做出那樣的選擇。
一酒瓶,換來腰腹近十公分的傷口,以及,漫長的七年放逐。
他其實能理解江父的決定,江家能容忍下一個不學無術的子孫,可社會輿論容忍不了。
再者有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推波助瀾,稍稍的不體面都能被放大成罪不可赦。
這事一出,江氏的股票大跌,為了息事寧人,更為了保護他,他只能被迫離開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後來,傷口癒合了,不痛也不癢,只是多了條疤。
不過好在,他終於逃脫了這座被命名為償還的囚牢,他自由了,十八歲時喜歡上的姑娘也是他的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可林葉舒,她為什麼還要回來?
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間點回來?
為什麼就不肯放過他?
瑣碎的回憶剛重塑完畢,樓道里暗淡的燈光忽然閃動,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我不知道你這次回來到底有什麼目的。」江瑾舟掏出一根煙含在嘴裡,嗓音有些囫圇不清,但林葉舒能猜到他接下來會說的話。
「但不管是為了復仇還是緬懷,我都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欠你的,江家——」他頓了頓,「和我,早就已經還清了。」
若不是江家的保護,她又怎麼能在當初那場鬧劇中全身而退。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江家大少爺是為了一個女生才出手傷的人,卻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所以她才能一直端著她的尖子生身份,相安無事地進入國內最高學府,完成她的夢想。
穿堂風有些大,火焰被吹歪,江瑾舟點了很久都沒點上。
他偏頭,單手圍住。
沒多久,菸絲裊裊,透過手指縫飄了出來。
吞雲吐霧間,他的臉被綿綢的白霧模糊,林葉舒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沉悶壓抑的聲線,像是在心臟堵了很久。
「所以林葉舒,我不再欠你了。」
林葉舒覺得荒謬可笑。
他只用了一個啤酒瓶,就妄圖斬斷和她之間的所有羈絆。
可能嗎?
別做夢了。
「是,這些年你和江伯伯他們一直都在彌補我,可你們償還的不過是欠我爸爸的人命債,那麼我呢?」
她看著他,聲線不太平穩,「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跟在你身邊就像個小丑一樣,寄人籬下也好,被人說不要臉也好,我都沒有放棄過,可你為什麼就不願意多看我一眼?沈蘇溪她有到底有什麼好的?」
江瑾舟笑了下,「不要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他眉宇間滿是嘲弄意味,「你口口聲聲的喜歡,不過是騙人的說辭。」
「其實,」他第一次回應她的視線,「你比誰都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