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懷裡,再看看身上蓋著的是那件我熟悉的軍綠色斗篷,帶著同樣熟悉的體溫。
“噓!”他替我掩好衣角,在我身邊躺下,看向天空。
“你……”恍惚是回到十年前,我們在訓練間隙跑出來,並排躺在草地上,看著藍天想萬里之遙的中國。眼眶一熱,滾出兩行清淚,被他輕輕拭去。十年時光,斗轉星移。
“傷好些了沒?”我吸了吸鼻子道。
“我沒事。”他抿嘴微笑,露出淺淺的酒窩,伸手將我撈進懷裡。他的聲音輕柔,春風般吹散滿世界的腥風血雨。我把頭靠在他結實的胸口,聽裡面鮮活的心跳,我們許久都不說話,就這麼緊緊相擁,像劫後餘生。
“雷子楓知道的,是吧?他不像土匪出身,也是國軍嗎?”手指一格格數過子彈帶,我不經意道。
“雷爺原名張順天,黃埔陸軍四期的,前些年在河南反了湯恩伯,我和他在重慶見過面。”這些事他說出來已然平靜,倒並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透支盡了情感,也就沒有了波瀾。我記不得他憤怒責問我之後發生了什麼,現在一想及渾身就冰冷地顫抖。
“你哪兒不舒服?”發現我的異常,他急忙起身問我。
“我頭疼,我想不起來……”眼前佈滿血色,直覺告訴我一睜眼會看見滿世界的血,我緊閉雙眼,蜷縮著不敢動,“從德國訓練營到我們回國去漠北,再到酒井出現,你懷疑我,這些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之後就很亂……血……血……為什麼全是血?”
“別想了!別想了!”他忽然很用力地將我抱緊,語氣很重地命令。
“你怎麼了?”我推開他,發覺他輕微顫抖,“到底發生什麼了?”
“答應我別去想那些,”他艱難地緩口氣,轉開頭去,“我們經歷了那些還能活著,就要往前看,好嗎?”
“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我扳過他要轉開的頭,問著,“你眼睛怎麼那麼紅?”
“沒事。胖墩和猴子鬧著玩,不小心拿胡椒炮仗燻到大家了。”他躲過我的眼神,岔開話題,“雷爺已經打點過了,你放心住下吧……”
我確信他瞞著我什麼,可就是想不起來。胃裡翻滾著噁心,掙開懷抱到一邊吐得天昏地暗,吐盡已是虛脫,昏沉沉地掉進他懷裡,脖頸間感到一串液體滴落,伴著沉痛的嘆息鑽入心底,冰涼,“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3 章
雷子楓喜歡劍走偏鋒,猴子胖墩玩鬧惹出禍事的胡椒炮仗成了掃清十五座炮樓的利器。那次犯病後我一直暈暈的,去不了前線,只能在房裡聽遠處的槍彈聲。等停了就偷偷溜到村口等著,直到看見那揹著槍大步回來的身影,揪著的一顆心才放下。
看著他們戰績累累地回來,我在屋裡拿出藏得好好的那杆M1903,望著它發呆。斷裂的記憶從陰暗的監獄繼續展開,那裡我眼睜睜地看過和我一起關著的女人被獄卒□□至死,當時還慶幸他們沒有對我怎麼,現在想來他們不動我便是因為我的槍法,而為了得到我,他們安排了更可怕的折磨。
讓我失憶的那個滿目白色的地方是731部隊,我大概能算唯一一個活著離開那裡的中國人了。現在被送去那裡的記憶歷歷在目,全都是酒井幸子一手操辦的。刺鼻冰涼的藥水從針頭裡注入體內,經過無數次的生死昏迷,終於將我一個熱血沸騰的中國人凍結成他們的一杆槍。我的槍為他們打出第一顆子彈,擊斃了一支八路的最高指揮官,也擊碎了我的整個生活。拳頭在袖下攥緊,我恨我為什麼要失憶,為什麼那天只朝酒井開了一槍,那惡毒的女人千刀萬剮都抵不過我對她的恨。
“雷爺。”屋外傳來阿福的聲音,一同來的還有雷子楓。
“福太太。”門被推開,雷子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