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令自己不去想這種話越來越稀少的另一種可能緣由,依舊沉浸在這甜蜜的情緒裡,仰起頭對皇帝輕輕地一笑,低聲道,“我和你不一樣……你離了我也沒什麼,我離了你,卻活不成。”
這話她實在說得真心實意,皇帝望見她的表情,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唇角的線條微不可查地鬆弛了下來,“說什麼傻話呢,好好休息,以後別這麼操勞自己了。有些事,要適當留給底下人做。”
這算是一個話口子,雖然今天戰力挺弱,但皇后還是毫不費力地解析出了皇帝的暗示:太后對她幾番為難,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從前並未表態。如今有了這句話,下回她或者推卸給別人去做,或者回了太后都可以,皇帝自然會在後頭為她撐腰。在這一次婆媳的暗湧衝突裡,他也不能再裝聾作啞地逃避下去了,到底還是選擇了一方來支援。
她心底卻毫無欣喜:太后不斷為難,又令靜慈仙師坐在她上首,這些明裡暗裡的委屈,她只能生受,還要受得若無其事。在收養栓兒之前,皇后根本沒想到如今的局面會是這樣糟糕。她對現在的局勢感到了一種失控,甚至對於未來的走向也是毫無把握。若是再挑起戰火,引發了母子間的衝突,誰知道太后的下一招會怎麼出?
“其實事情也還好,”她為太后出脫了一句,“不算太多……娘那邊雖然時常有些事兒,但她是老人家,又多年管宮,也在情理之中……”
見皇帝微微有幾分詫異,她便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為了立我為後,娘心裡只怕是極不好受的。只看她處處禮遇靜慈仙師,便可知道她還沒過了這道坎。既如此,我們做小輩的自當小心服侍。就算是有理又如何?理能大過孝道嗎?更何況,我這幾日病著,難得清靜,心裡回想起這幾年的事,也覺得當時實在是太患得患失,有點著急了……也愧疚得很。”
她沒有說謊,人在病中,最容易有所感觸,皇后成天眯著眼假寐,到晚上反而睡不好,便將前塵處處回想,也算是總結一番,為後事師。此時回看,通往後位的道路里,有幾處曲折,完全是當時心態不對,方才走出來的。太急、太在乎,難免行差踏錯,有時候緩開一步,說不定還能走得更遠一些,退後一步,說不定皇帝還給她更多些。
至少,今天她選擇的道路就不算有錯,皇帝望著她的眼神很明顯地多帶了幾分暖意,“也難為你了,今年侍奉娘,是真辛苦。”
也許是因為她提到了靜慈仙師,皇帝的眼睛斂了斂,又拍了拍她,“也是真委屈。”
“沒什麼好委屈的。”皇后提醒自己拿捏住分寸,過猶不及,皇帝不是傻瓜,自己做得太過火就不好了。“還不都是看在孃的面子,再說,我現在也沒什麼好和她計較的了。”
皇帝出了一口氣,“不談這些不高興的事了——娘那裡,你真的不要我去為你說說?”
既然已經立心要不怕苦不怕累地服侍太后幾年,做得讓人挑不出毛病,皇后就沒想過讓人說情,再說皇帝去說情,效果只能是適得其反,她急道,“別啊,娘知道了,萬一又不高興,還不知道要怎麼整治我才好呢!”
她一時著急,真情流露,倒逗得皇帝哈哈大笑,“和你開玩笑的呢,你當我看不透這一層?”
誰知道你看得透看不透……皇后在心底偷偷地嘀咕了一句:反正,以前的皇帝肯定是看不透的。他什麼時候忽然間這麼懂內宅事了?這又是一個她沒能掌握的細節。
人生路走到此處,不可能再和少年時一樣略無參商了,這裡頭的道理,皇后也很明白,如果只是隨著時間推移,皇帝貪戀新鮮,兩人略略疏遠,這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
唉,她暗暗地嘆了口氣,在心底唸了一聲‘三十六陂春水’,便轉開了話題,“是了,大哥,我早上聽她們說,權昭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