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輕巧的話音,如此嚴苛的要求。
七步成詩或者死?
當兄長說出這樣的要求的時候,曹植突然發現,原本胸中激盪起的無數情緒,在此時此刻竟然全部平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臣謹遵上意。”就看見魏王微微勾起唇角,奇妙的神色。
他從高臺上走下,站到了自己面前。
看不清那雙眼睛裡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色,不過輕輕瞥了曹植一眼之後,就轉過頭去。
“來,樂起!為子建賦詩助興!”
那首《棠棣》在魏王的要求下再度奏響了,只是曲聲不似一開始婉轉動聽,反反覆覆,迴盪那一句“兄弟鬩於牆,外御其辱”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辱?
曹植緩步向前,踏出一步,張了張嘴唇,卻未能說出一個字。
“一步!”曹丕吐出兩個字,斜睨著曹植,數著他的步子,就像是在倒數他的生命。
幼年時,他與兄長十分要好。那時大兄曹昂還在,他二人不比大哥,卻同樣喜好詩詞。
曹植再度向前又行了一步。
“兩步!”曹丕平靜地數著。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為汁。”他終於念出了第一聯詩,在此時此刻,突然感受到無數的目光,那些憐憫的,惡意的,善意的眼神,此時此刻都落在自己身上。落在這樣處境的自己身上。
一句罷了,又一步踏出。
“三步!”在說“三步”的時候,曹丕似乎是刻意拖長了聲調,一個‘三’字說得頗有幾分百轉千回的意思。卻讓曹植有一種似乎被刺痛了的感覺。
七步成詩,或者付出生命?他的兄長如今竟然是這樣看他的嗎?給出如此嚴苛的條件,不過是因為信任已經逝去了罷了。
腦中一片混沌,他再度一言不發,向前一跨。
“四步。”七步過半,曹丕的聲音忽而就變得平靜起來。遠不如之前似乎有某種莫名期待的感覺。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曹植終於說出了第二聯,他的聲音帶著顫抖。不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只是怎麼都想不清他們兄弟會走到這一步。他有太多的猜測,有太多的不解,有太多的難過。
伴隨著話音,是再度向前的步伐。
“五步。”曹丕繼續著他數數的職責。
豆在釜中泣,豆在釜中泣。泣什麼呢?當年那對友愛兄弟?曾經的信任?為人稱道的雙壁?逝去的兄弟情?還是什麼?
“六步。”
魏王,是魏王不是兄長。沒有一絲猶疑的計數,分明是期盼著自己向死亡的境地而去,看那屏風之後的影子,一切不是已經太明顯了嗎?他還抱有什麼奢望呢?他還在想什麼呢?聽吧,此時此刻,那樂聲依舊。兄弟鬩於牆,外御其辱啊!
“七步!”
伴隨著那一聲計數,同時而出的是曹植的最後一聯詩句,他的語速很快,似乎想要藉此發洩什麼,又或者只是在為自己的生命做鬥爭。他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為何要以七步成詩來脅迫?他們不是兄弟嗎?
為何不信他沒有反叛之心?他們不是兄弟嗎?
為何他們之間竟會到這地步?
曹植定定地注視著兄長,那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迷茫痛苦和詢問。而曹丕面對這目光,和他對視片刻之後,眼神往旁邊一掃,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說“既然如此,子建入座吧。”
這算是什麼回答!
曹植知道在這句話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