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只好站起來,叫他握住手,提筆蘸墨,往那張紙上空白處緩緩寫上三個字——董憑兒。又捏住她拇指沾了硃砂,往上面印了手印。
秦舒頗有點兒愣在那裡,問:「這乾股是給我的?」
陸賾指腹間染上了朱紅色的硃砂,他伸手往秦舒的額間點去,恰如點點梅花,笑:「不是給你的,還能是給誰?蓋因你往日總說自己沒個依靠,恐日後見棄於我,不得善終。」
那只是託詞罷了,秦舒心裡默默,又聽得他道:「我既放了你身契,你便是自由身,現如今給你一份兒產業傍身,等日後納進府去,還有什麼可怕的?」
納妾?果然又重提進府這件事。秦舒叫他問住,慢慢轉過頭去,望著窗外的一株疏梅發愣。
陸賾最見不得她這副皺眉含愁的模樣,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忍著怒氣,問:「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秦舒認真想了想,自己其實並不算一個不能融入古代生活的人,只是叫她同古代女人一樣,跟幾個女人同享一個丈夫,那是萬萬做不到的。而且,就陸賾這種封建士大夫,開口道德閉口文章,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男尊女卑瞧不起女人的氣息,跟他生活在一起,實在是一種折磨。
秦舒覺得還是如實說為好:「嗯,往日我在園子裡的時候。家裡的爺們兒納妾也是有的,晨昏立省,站著侍候立規矩是常有的事情。生下的子嗣,好一點的叫自己養的,倘若正房奶奶抱去養,不僅不能抱怨,還得感恩戴德。逢年過節遇見自己生的少爺小姐,也並不能以親生母親自居,反而要給少爺小姐行禮。」
她轉過頭,眼神裡是十足的清醒:「大爺說,心裡喜愛我,把我放在心上,便是叫我過這樣的日子嗎?」
陸賾問:「你還是不願意?」
秦舒笑笑:「不是還不願意,是一直不願意。我這個人,生平最怕的便是別人瞧不起我。我身份低微,又是無知女流,大爺便瞧不起我;將來大爺娶了正妻,我在她眼裡不過一個暖床洩慾的玩意兒,自然也是瞧不起我;我生下的兒女,不能叫我娘親,這又是另外一層瞧不起了。倘若我給大爺做妾,這些瞧不起都要統統笑納了。」
她轉過頭,眼眶有些酸了,苦笑:「大爺說喜愛我,難道叫一個人活在屈辱之中,便是大爺口中說的喜愛嗎?」
陸賾握緊拳頭,問:「入我的府邸做妾,便這麼叫你屈辱嗎?」
秦舒後退一步:「大爺或許待我沒有屈辱之心,卻實至我於屈辱之地。我說過的,我寧願嫁給平民布衣,又或者一輩子不嫁人,都不會做別人的小妾。」
這些日子相處得甚好,又見她日漸柔順,誰知不僅沒有迴心轉意,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陸賾叫她氣得手腕微微發抖,撫落書案上的硯臺、毛筆,吐出兩個字:「放肆。」
秦舒看著他盛怒的面容,忽然就失去了表達的慾望,無論說再多的話,他都是連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的。她忽然警醒起來,一個人會在什麼情況下對牛彈琴?
大概是有所期待吧?期待陸賾良心發現嗎?
或許,在陸賾看來,秦舒這種出身寒微的小女子本來同他就算兩種生物,就如同秦舒看著池塘裡遊來游去的鯉魚,只會觀賞它們靚麗的外表,而不會從它們吐出的泡泡裡讀懂內容。
可悲的是,秦舒同陸賾或許說著同一種語言,但實實在在是兩個世界的人,無法理解對方。
第56章 夜半語 聽說生孩子,比這疼十倍
小茴香站在門外, 聽見裡頭先是一陣爭吵聲,接著便是噼裡啪啦,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她膽戰心驚地站了一會兒, 剛想湊頭往裡面瞧瞧, 就見大人怒氣沖沖推門出來,往庭下走了五六步, 這才停下來吩咐:「從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