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想澧蘭講得真好。
「中國古詩中對財富最直白的追求也不過是『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就是那些鬻字賣畫的人收到報酬也不願提『錢』,而叫『潤格』。你這首詩太率真了。」
周翰知道因為夫妻聚首,澧蘭心裡很快樂,笑意常常寫在臉上。周翰聽著澧蘭給兒子解釋,心想嬌妻幼子相伴,人生在世,夫復何求!心裡無比安寧幸福。
「其實,也不能怪維駿太直白,他在戰爭中長大,物資匱乏……」周翰有點說不下去,他實在憐惜孩子。
「戰爭終究會過去,周翰哥哥,」澧蘭抱住他手臂,「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堅信!你不是已經回到我們身邊了嗎!」
「爸爸抱!」凌恆開始扒爸爸褲腿,小狗一般,周翰趕緊把兒子抱起來。周翰自回家後,凌恆就長在他身上了,凌恆指哪兒,他就打哪兒。
「天天地『爸爸抱』、『舉高高』,你不嫌煩?」澧蘭笑。
「有個姑娘也天天粘著我,喜歡都來不及,怎麼會煩?」
澧蘭笑著親他一下,她知道周翰在說誰。
「趁現在還讓抱,趕緊抱抱。你看維駿都不怎麼讓我抱了。」周翰傷感。
「成天都在你背上,還說不讓抱?」澧蘭笑。
大家常見周翰懷裡一個,背上一個,澧蘭調侃他像當地的村婦。「維駿、凌恆,別累著爸爸。」「一點也不累!」周翰說。孩子們已經和他達成了某種共識,就是晚上媽媽是爸爸的,所以白天爸爸要儘量補償他們。
周翰經常給孩子們變魔術,他手法笨拙,經國便在一旁幫襯,哄得孩子們各種驚嘆。「騙子!」澧蘭嬌笑。
周翰有一個曾經是魔術師的戰友,戰友說一旦自己戰死,他的驚世絕學便要失傳,不如教給大家。戰友頗有嵇康慨然長嘆「《廣陵散》於今絕矣」之態。《廣陵散》「紛披燦爛,戈矛縱橫」,全曲貫注聶政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他的魔術師戰友亦很有聶政的風貌。很好,魔術師仍健在,周翰打算邀他同去美國,弘揚中華絕技。
經國目睹哥哥和蘭姐兩情相悅,心裡頗有感觸。他拿過維駿的本子來看。本子已經合上,他就把本子託在殘臂上,單手去翻頁。微風趁他翻頁時,又把他已經翻開的書頁合攏來。
「叔叔,我幫你翻。」
經國對維駿微笑搖頭,他怎能連這點事都做不成?他坐下來,把本子放在腿上,他用殘臂按住他翻過的書頁。他翻到那一頁,他眼裡看到的不是詩,而是自己的殘腕,陡然縮小的肢端,駭人的疤痕,異乎尋常的粉嫩色肌肉。他知道別人初見時都會愣一下,他自己也反胃。那麼,文茵呢?經國暗自神傷。
暗將往事思量遍,滿腹相思都沉默!
1945年9月初,杜月笙在距離上海北站5公里的銅川路站意興闌珊地走下火車。火車靠站時,沒有一個要員迎接他。
他帶著一群隨從興沖沖地從重慶返回上海,走到半路,傳來千真萬確的訊息,蔣jie shi已任命錢大鈞為上海市市長、吳紹澍為副市長,負責接收上海全權。杜月笙原本把目光定格在上海市市長的位置上,並將這一想法經軍統局局長戴笠轉達給蔣jie shi,結果希望落空。
火車快到上海時,門徒上車報告,市政府已取消原定的歡迎儀式,拆除本已搭建好的牌樓,上海北站還貼出「打倒杜月笙」的標語。
他自十四歲拜陳世昌為「老頭子」、加入「青幫」,一路走來,賑災、助學、維護勞工、抗日、救國、鋤奸、為國家奔忙勞碌。結果蔣jie shi拿他當夜壺,用過了就塞到床底下,還不忘拿他的青幫身份打擊他。他怎麼就禍國殃民了?他忽略了自己販賣鴉片。
杜月笙回到上海寓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