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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蘭說她自來英國後,飲食水平就斷崖式下跌,如今她對醉雞、龍井蝦仁、梅菜扣肉的渴望已經穿越了天際。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民族在吃上面如此缺乏想像力,對於我們中國人,即算是到了月球上也會想辦法把桂花樹做來吃的。凱撒大帝和諾曼第公爵的征服都不能撼動英國的飲食文化嗎?她記得奢侈的古羅馬人在吃飽之後要拿鵝毛撩撥喉嚨來催吐,吐完再吃,因為貪圖美味。也許那些好的烹飪技藝後來都失傳了。

她偶爾和清揚去吃印度菜,改善一下,聊以慰藉心懷。雖然都是咖哩羊、咖哩雞,但咖哩的種類極多,總好過英國菜。他們的泊蘭饢、炒米飯、炒麵也對中國人胃口,印度拉茶和奶豆腐挺特別。有一次,她們正吃飯,一個討厭的中國男生過來說,「他們這咖哩燉菜,吐口唾沫進去,你都看不出來。」清揚和她立刻放下勺子。待後來偶爾獲悉印度人特別的如廁方式,不用紙,只用手和水,清揚和她都悔青了腸子,如此還是該感謝那個中國男生。

她們閒暇的時候開始研究做菜,她和清揚一南一北兩個人居然在口味上沒有差異。房東太太很樂見她們搗鼓,因為她是成果的受益者。清揚是個可愛的女孩,她無論見到什麼好的蔬果魚肉都說「可愛」,然後便要把那些「可愛」的做來吃。有一次清揚撫著鄰居才送給房東太太的柯基幼犬說「可愛」,她們清楚地看到房東太太打了個寒顫,後來三個人相視而笑,十分開心。

周翰一直咧著嘴痴笑,自澧蘭去國後,他頭一次稍覺開心,她就是這麼聰明、調皮的女孩兒。周翰以前在美國每次收到澧蘭的信,往往也要痴笑半天,很快樂。

第二天,馮清揚的信也到了周翰辦公室,夾著幾張照片。馮清揚信中說抱歉照片少了些,可澧蘭並不熱衷拍照。周翰拿了照片反覆端詳,澧蘭穿著簡樸的西式衣裙,捧著書,容色絕麗,神情散朗,美而不自知,美而不自矜。他的女孩兒「嚴妝佳, 淡妝亦佳; 粗服亂頭, 不掩國色。」。馮清揚說澧蘭的功課很好,甚得教授偏愛。想來那些教授應該都是男性,周翰心中極為不爽。馮清揚還說房東太太是鋼琴高手,經常跟澧蘭切磋技藝,對澧蘭讚不絕口。上個星期天,她們從倫敦古董店裡抱回一隻箏,澧蘭彈了幾首曲子,房東太太驚艷到不行。當然了,他的女孩兒什麼都好,周翰心裡無比自豪。馮清揚還附上所有照片的底片,方便顧周翰自己沖洗、加印。

週末,管彤和經國回來,晚飯時,他們熱烈討論如何給澧蘭回信,周翰納悶澧蘭的信在自己這兒,他們從何看到。得便的時候,他忍不住問管彤,管彤狡黠地一笑,「母親為了個收藏家,把蘭姐姐的信又抄錄了一遍。」

周翰沉默不語,除了母親的事,陳氏從沒虧待過他。當年他去見黃金榮,陳氏也陪他一起去。

周翰看澧蘭衣著簡樸,怕她費用不敷,請陳氏給澧蘭再匯去十萬銀元,結果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來。澧蘭附了一封電報,說留學每月花費約三百多銀元,自己嫁資富富有餘,父兄又多有饋贈,謝謝顧先生。她已然稱他為顧先生,他心裡翻騰了很久。

1927年1月底,周翰和家人一起回南潯過年,澧蘭已經走了快七個月。南潯鎮的年節氣氛很濃烈,遠勝於上海。水鄉的廊棚下掛著各式臘味,家家張燈結彩,趕做年菜,到處都是酒肉的香氣。還未到除夕,炮仗聲就日夜不絕,空氣裡散漫了幽微的火yao味。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守歲,「蘭兒,給奶奶捶捶腿。」倚在榻上養神的吳氏突然說,一眾皆驚,都默不作聲。吳氏見沒人答應,睜開眼,「唉,老了!這一過了六十五,人就糊塗了,才還想著澧蘭在身邊。」

陳氏怕吳氏心酸,忙讓管彤說說學校裡的趣事給奶奶聽。管彤說學校裡有個女生叫唐瑛,才十七歲,貌美才高善交際,是上海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