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一年過去,京城依舊繁華。天冷,鵝毛大雪,卻也沒有削減一絲人氣。季卷曾出入過的茶館酒肆,依舊擠滿不得志的江湖人,等待或許會一夕而至的時機。
而曾寂寂無名與他們擠作一團的季卷,已藉由這一年間,北佔洪、信二州,東連兩浙,積攢出些許聲望,青田幫也成為這些江湖人夜間自忖,若在京城混不下去,可以退而求其次的選項。
但當季卷牽著馬,自這些人面前走過時,他們眼中所見的,並非一位嬌俏女郎,也非青田幫如今勢頭正盛的少幫主,而是金風細雨樓樓主所陷的三角戀情中的當事人。
季卷淡淡地在心裡嘆了口氣,意識到京畿之地,畢竟比遠郊要繁盛得多,在京畿之地發展的幫派,也理應比只蝸居在偏僻處的幫派要更牽動人心神。分明論及土地發展,青田幫地佔福建一路,可不在京城,便永遠不會有金風細雨樓在江湖中那舉足輕重的作用。
她這樣想,又覺得幸好她已提前與蘇夢枕達成了盟約,以至於他可以立足京城做一面旗幟,而她可以在金風細雨樓的影子下繼續積蓄實力。
於是她在天泉山下停住腳步,牽著白馬,對撐傘等在山下的蘇夢枕笑。
她入京的訊息,自是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令蘇夢枕即使想忽視也難,更何況還有入主白樓的楊無邪時刻提醒。
蘇夢枕望著頂了滿頭風雪的女子,咳嗽起來,咳得像是他在替她淋這一路鵝毛大雪,邊咳邊問:“你來做什麼?”
“我來弔唁蘇老樓主。”季卷坦然說。
蘇夢枕深深凝視她,而後一側身,果決道:“請!”
……
“這是傷樹。你上次來,無邪沒有領你來看,”蘇夢枕單手撐傘,另一隻手負在身後,望著縱使寒冬,仍未落盡樹葉的一棵樹,“是由我父親手植。那時候他問我,‘金風細雨樓’若要自六分半堂獨立,駐地該選址何處,我告訴他此處環山抱水,要成大事,論及京城風水,沒有哪處比得過這裡。”
他笑了一笑。任多麼冷情冷性之人,在提及自己的血脈親人時,總是會笑的,更何況蘇夢枕一張冷麵之下,湧動的是比任何人都要熾熱的血。他從繁茂樹枝看向季卷,稱得上溫柔地笑:“那時金風細雨樓還未有佔據一山之地的實力,他提前在此種下樹苗,以期來日,樹影蔚然,能遮蔽整座山頭。”
他驕傲地說:“他就睡在樹下。”
季卷點點頭,上前一步,神情鄭重地向樹根拜了三拜。她已從蘇夢枕的話中聽到未竟之意:蘇夢枕將父親葬在樹下,正是要讓父親見證,金風細雨樓會在他的執掌下成長為京城中的巨擘,足以反過來蔭庇這一棵彎曲的樹。
她拜完樹,重新起身,望著天泉山上立起的黃、綠、紅、白四座高樓,以及其中拱衛的另一座儼然是中心的塔,有些感慨道:“上一回來,這裡還沒有這麼熱鬧。”
“樓子這一年擴張很快,需要更多地方,用以辦公、待客、宴會。”
季卷笑:“那我此來,蘇樓主應當請我上哪一座樓?”
“哪一座樓都不必上。”蘇夢枕收起傘,淡淡道:“你該上‘象牙塔’。”
象牙塔是個好名字,令季卷想到一些青春記憶,無憂無慮又舒適的學校生活,至少比現在的生活條件要舒適得多。
但是金風細雨樓的象牙塔卻不是個好地方,這獨屬於蘇夢枕的棲居之處,其間佈置與上回跟蘇夢枕見面時一樣簡陋,頂多是多了把瘸腿的椅子。蘇夢枕立在窗邊,很善心要把椅子讓給她坐似的,季卷小心翼翼地、只敢把小半身體挨上去地坐在邊角上,聽蘇夢枕冷聲問:“找我何事?”
季卷說:“有兩件事。一件是公事,一件是私事。”
蘇夢枕輕嗯。他一向傲岸的臉上也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