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已不再咳嗽。他重新調理好自己一團亂麻的身體,在死與生之間找到新的平衡,握住刀的手依舊穩定、堅毅,於是他從傘陣中走出來,指揮無發無天:“去和上官中神一道,接收我們的船。”
貨船的原主明明就在眼前,他卻視若無睹,傲慢地,堂而皇之地把劫來的船稱為“我們的船”,而雷損居然並沒有反對。
他不僅沒有反對,甚至笑了起來,笑容和煦,像長輩在看顧晚輩。在錯失了殺死蘇夢枕的機會後,他好像忽然想起他們之間並非水火不容的關係,比如:“你的身體還是要多加調理。打打殺殺的事,少費精力,否則我家純兒怪罪起來,我還不知要怎麼解釋。”
雷損笑著,拉近關係般地、脅迫似地說:“畢竟你和她還有婚約!”
蘇夢枕的臉色泛起了紅。他神色間閃過細微的牴觸,抿住嘴唇,硬聲說:“我自然知道。”
“那可是蘇樓主與我在你年幼時就已定下的婚約。你藝成出山,與純兒見面,我知道純兒對你已是暗自傾心。唉。時光如流水,往日不可追,那時金風細雨樓還只是六分半堂的小小附庸。你父親身體可還好?”
雷損語氣和藹,但言辭中誅心之處卻層出不窮,短短几句,已從舊事、蘇遮幕、女子情思三處,給蘇夢枕套上層層道德枷鎖。蘇夢枕捏緊袖中刀,只淡淡道:“不必試探。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無論如何衝突,我不會違逆父親意願。”
雷損得了這一句,霎時像自己才是今日衝突中的贏家,拋棄“霹靂堂”一眾好手於不顧,揚長而去。蘇夢枕臉色難看,明明已拿下目標貨船,卻像被絆住了,被困住了般,反像成了今日最大輸家。
他臉上灰沉,轉向霹靂堂少了三十四人,立即顯得稀疏的眾護衛,淡淡道:“我不動你們,也不動其餘貨船。你們儘管——”
他沒說完,身後忽有熾烈掌風炸起,直劈他的後心!
掌風至剛至陽,至純至烈,與他陰寒內力恰好相反,因此僅是逸散的內力相觸,已生髮出千萬個太陽暴裂於肌膚的痛覺!
蘇夢枕急掠。他來不及回頭,只知道為避開這一擊必得飛掠,連飄過三棵百年古樹,陽剛掌力卻始終窮追不捨,洞穿樹木,繼續向他追擊。他飄飛出這麼遠,終於從袖中拔出紅袖刀,刀脊如紅線糾纏,轉身劈向這至陽一掌,同時看見了渾身殺意的襲擊者:季冷。
怎麼會是季冷?
蘇夢枕脫口:“是她讓你動手?”
季冷一雙肉掌拿住蘇夢枕輕薄刀刃,竟全不破皮,一身純陽內力與他極陰內力在刀鋒間衝撞,彼此都有陰陽接濟,水火爭鋒之苦,卻堅決不鬆手,虎目瞪向蘇夢枕,反問:“你已有婚約?”
他們二人關注之事全不在一處,彼此各問了一個問題,卻都沒得到回答。雷損本已準備離去,見到季冷襲殺蘇夢枕之舉,又停住腳步,極目遠眺,思索起是否可以推動金風細雨樓與青田幫勢成水火,以方便他從青田幫中獲利更多。>/>
蘇夢枕聞言微怔,周身內力運轉便出現了縫隙。他持刀退後一步,神色提防,身上卻並無多少殺意,略去兩人下意識衝口而出的話題,轉而問:“季幫主為進貢而來,也要為這批貨船討個公道?”
季冷收掌,臉色比起蘇夢枕要冷厲得多。他向來返璞歸真,內息斂體時,與尋常田壟農伯無異,此時殺機乍現,隱隱顯出一派宗師之狀,對蘇夢枕顯然痛恨已極,冷冷道:“接我三掌,今日便放你離去。”
蘇夢枕一雙眼中躍動的火焰漸熄。他整個人沉下去,連帶著神情也逐漸陰沉,忍住從胸腔裡翻起的劇烈咳意,只簡略回答了一個字:“好!”
……
金風細雨樓少樓主搶奪“六分半堂”、江南“霹靂堂”、“青田幫”三家貨船,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