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難得從好眠中甦醒時,季卷在院中練劍。
習武是一件與寒窗苦讀類似的事。要看根骨——先後有不止一位高手讚歎過季卷是天生的武學奇才;要看悟性——季卷畢竟是從現代內卷出來的強人;也要看勤奮。在這點上,季卷承認自己的確不足。
即使一再提醒過自己,但她依然會犯小視天下英雄的毛病,就像她會下意識把蘇夢枕當做需要她擺佈的重病人。因此她少有地晨起練劍,而不是去開會,去和下屬談心,或是外出調研。
她只是出劍。劍光凌厲,劍劍刺穿一片落雪,將大如鵝毛的雪切碎成霰,成鹽,成粒狀顆顆分明,落於地面,而後收劍。
練劍也是練心。諸多雜思隨劍揮出,有一瞬物我兩忘,幾乎觸控到超凡脫俗的境界,在劍光簌簌下,她又想清楚很多被俗物籠罩的事,然後她——
去拜訪金風細雨樓。
她在天泉山下痴情不悔地等,等來回報的弟子囁嚅著,似乎覺得要拒絕一位如此嬌俏的女子,比起冷麵的蘇樓主,他要更為不捨:“蘇樓主說,話已說盡,何必再見?”
於是季卷掩面而去,十成十是一位被傷透了心的模樣。
一個傷透了心的江湖人,自然應該去喝酒,於是她跌跌撞撞,悲痛欲絕地走入了最近的酒肆,走入名利圈。
名利圈當然賣酒,但又不止賣酒。他家的酒在京城相當出名,於是失意者,得意者,最終都會來此喝酒,很少有來去匆匆江湖客知道,此處也是衙門巡捕們暗中佈下的據點,在形色各異的江湖人中,時時有捕快喬裝,在此守株待兔。
於是季卷拎了一壺酒,隨便坐在個高大厚實的壯年對面,自酌自飲數杯,借酒杯掩唇功夫,微笑道:“鐵大哥,許久不見。”
坐在她面前的人抬起濃眉,一雙深且有神的眼睛嵌在眼窩下,對她打量幾眼,溫厚地笑:“我沒想到你現在是這副模樣!”
“問世間情為何物,”季卷佯醉,且飲且吟,“——直教人生死相許。”她壓低了聲音:“你見我現在模樣,可適合進‘毀諾城’?”
她心中洋洋得意,抬頭要看鐵手臉上表情,見鐵手一張方臉上流露出的居然是幾縷寬心之意:“原來你並不真的如江湖傳言那樣,對蘇公子情根深種。”
季卷嘆氣:“我想讓你注意的明明是後半句。最近聽我和蘇夢枕的八卦,已經聽得有點要吐了。”
鐵手哈哈大笑:“你最近的確太受江湖矚目!就連你走進這間酒肆,都被各幫各派的尾巴緊緊跟著,大概京城諸派,都很好奇你與蘇樓主的關係,將把兩幫導向何處。”
季卷也笑。她放下酒杯,笑得像只狐狸:“那鐵大哥可有辦法,讓這些尾巴注意不到我們?”
“既然你已主動留下暗語,邀我們一見,神侯府當然會處理好所有尾巴。”鐵手溫和說,又停一停,略帶促狹地問:“這尾巴中,還有金風細雨樓的人。你是要他們知道你的去向,還是一視同仁,叫他們也不必知道?”
對盟友,季卷自然覺得她在京城的動向沒什麼值得隱瞞。所以,當其他家探子目睹季卷在名利圈喝得酩酊大醉,囫圇開了間客房休息時,季卷被鐵手秘密接去神侯府的訊息,擺上了蘇夢枕的案頭。
“看來季少幫主在京城的安全並不只有我們負責。”楊無邪傾過身,以咬耳朵的音量說。
蘇夢枕嗯了一聲,又咳了一聲,面色裡暗含催促,示意這個話題趕緊過去。於是沃夫子繼續講他那被打斷了的彙報:“樓子裡今年扶持的鹽幫進潤超過五倍之多,有這筆可觀結餘,今年年底置辦宴會已比往年寬裕了不少。”
蘇夢枕問:“餘下的錢分攤到樓中弟兄,還剩多少?”
沃夫子低頭默算,道:“僅算樓內弟兄,按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