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我只知道你和珍妮從教堂回來的路上發生車禍,珍妮遭遇不幸,其他的,我根本不想知道。我總在想,上天帶走珍妮,是因為他需要珍妮,因為珍妮是那麼可貴的孩子,沒人不愛她,而上天讓你留在我們身邊,是他知道我們需要你。Eric,這五年來,我關心的並不是車禍怎麼發生,也不是誰更該成為受害者,而是你,我僥倖活下來的孩子,你到底過得好不好,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來看我。”
沈安沉嘆了口氣,方童這兩個字,已經到了他唇邊,他就要懇求溫媽媽了,可是這一番話,讓沈安沉失去了最後的力氣,他倚著身後的大樹,手背擋住刺眼的光線,也擋住流出的眼淚。
溫媽媽摸摸他的頭髮:“Eric,佩妮並不完美,可她很可憐,假如她讓你感到為難,請你看在Aunt的面子上包容她吧,好嗎?”
這樣看來,在北京發生的事,佩妮應當已經對她媽媽說過了,沈安沉腦中亂成一團,他看著蒼老的溫媽媽,除了答一聲“好”以外,別的都說不出了。他匆匆忙忙的告辭,儘管顯得唐突又沒有禮貌,可他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他竟然迫切的想見到方童,哪怕是聽聽聲音也好啊。
他攥著手機,卻不敢撥通,他不知怎麼跟方童說,說他怯懦到連提起她的勇氣都沒有?還是說他在倉皇和無奈中答應溫媽媽的那句“好”?他叫了一輛計程車,送他到訂好的酒店,他覺得渾身無力,頭痛欲裂,胃中更是翻江倒海。半路上,他忍不住讓司機把車子停到路邊,把午飯時吃進去的意麵全都吐出來,即使這樣,也依然沒有好轉。
德國雖說是異國他鄉,但對沈安沉可算不得陌生,他在這裡完成本科和研究生的學業,在這裡接受兩次生命的洗禮,這裡有很多他的同學和朋友,五年前,這是比香港更讓他感到熟悉和適應的地方。然而他此刻躺在酒店的床上,相反的,卻是僅僅生活過一年的北京,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覺得胃中絞疼,左腿也不甘寂寞,酸脹得厲害。
他想翻身下床到箱子裡找些藥來對付過去,但全身軟綿綿的,就是坐不起來。他把手掌按在胃上,裡面火燒火燎,直衝喉嚨,手是冰涼的,怎麼也不能捂熱,這樣壓著,胃中並沒有暖意,倒更難受了。他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夢中他不停的奔跑,又不停的被各種障礙絆倒,他覺得疲乏得要命,眼睛怎麼也睜不開。
在躺了十二個小時以後,他才攢下些力氣,不過腿軟得一下床就打了個趔趄。他口乾舌燥,喝下半瓶礦泉水,然後就打給秘書,要她訂最近一班回北京的機票。本來不應該不辭而別的,至少要去跟溫媽媽見個面,但他顧不得這些禮數,他只是一心的,要回北京去。
又在酒店熬過一夜,他上了飛機,身上陣陣發冷,按了呼叫器找乘務員要毯子,細心的空姐發現這位先生面色潮紅,瑟瑟發抖,便低下身子問他:“先生,您有什麼不舒服嗎?我能幫您什麼嗎?”
沈安沉擺擺手:“一條毯子就好了,謝謝你。”
他迷迷糊糊的聽著飛機起飛和降落的聲音,他仍然不斷噩夢,一會兒是亂哄哄的車站裡,他怎麼都找不到方童的身影,一會兒又是悲慘的車禍現場,溫亞霽含糊不清的喚著他的名字。空姐體貼的在他耳邊說:“先生,飛機平穩著陸了,您看需要我們為您聯絡家人嗎?”
“不必了,謝謝,我自己可以。”沈安沉掙扎著坐起來,乘務員已經把隨身行李放在他腳下,他拎起來,搖搖晃晃的下了飛機。
機場大廳裡熙熙攘攘,沈安沉腳步沉重,他眼前一片模糊,裹緊了大衣還是覺得擋不住冷空氣忘身體裡灌。胃痛就是不肯罷休,死活纏著他,而且愈演愈烈,他感到唾液中都是一股腥澀的味道。他知道自己真的沒辦法走了,就近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掏出手機想打給方童,螢幕上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