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大手緊握我的雙手,默默得潸然淚下。儘管她是我一生難覓的損友,但從她出現在我的視線裡起,我就開始討厭她。
討厭她逼著我跟她一樣流眼淚,逼著我跟她一樣承認老張的死亡。
我一直像看熱鬧一眼得坐在整個悼念會場的主席臺下,面無表情得看著這些熟人或陌生人的演講。
現在站在臺上的,是一向以講課謀生的方大千。他頸間一根銀灰相見的領帶,像是一個座標,一直繫結我的視線。
“阿軒是我的良師,也是益友。他卓越的智力、敏銳的思路、寬懷的胸襟、幽默的談吐,都在吸引著我們身邊人向他靠近。07年,學校從britan請來的教授鬧了脾氣,不願留在香港和亞洲繼續發展,將一個投資千萬的實驗專案拋擲一旁。那時候,整個專案的成員都感受到了背叛,沮喪,還有絕望。成員們承受不了的,除了經濟上的壓力,還有感自未來的挫敗。他們之中,唯獨阿軒,一個人收拾了實驗室,將自己埋頭進了燒杯裡,埋到了顯微鏡下,埋在了一張張paper裡。一個月後,他將自己的助理工作證扔在了投資方的桌上,換成了chief工作證。半年後,原來五個人的研究小組,變成了二十個人的研究團隊。五年後,這個研究團隊,擴大成了如今的科裡研發部。只有五年,短短五年,阿軒用他的才能,用他的執著,用他的毅力,完成了科裡這個神話。”
方大千總結到這裡,忽然哽咽,用著沙啞的聲音繼續回憶:
“12年的冬天,阿軒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多長時間了。他開始為科裡打算,為所有的人打算,卻唯獨沒有為自己打算。我問他,你不是想帶著你的小棉襖遊遍全球嗎?你不打算看全你的阿爾卑斯山脈了?是誰說的勃朗峰的風景必然與眾不同,白朗峰的圓丘肯定像水晶宮?是誰一直想嘗一嘗用橘木烤出的西班牙肉飯?精挑細選的潛水衣要放在屋裡積灰了嗎?阿軒卻笑著回我,‘大千,時間不多了,身前事先放一放,等想完身後事再說吧。’”
方大千講到這裡,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他是張軒啊,他是無所不能的張軒啊。他說放一放的事情,都是不重要的事情。可是我想不到,他連自己的死都不放在心上。玩樂和學業,他將玩樂放在了一邊。享受和事業,他將享受放在了一邊。身前事和身後事,他又將自己放在了一邊。阿軒,,,到了天堂,請好好得為自己而活,不要再讓我們這幫兄弟朋友心疼你。”
聽不懂臺上的演講卻也淌了一臉的淚。可見整個悼念會的現場,除了我,人人都在抹淚。我毅然決然得逼著自己不去聽那些騙人的話,那些騙人的眼淚。
想不到的,第二個上臺講話的居然是我老爸,十幾年沒穿過西裝今天卻西裝如履的老爸。
老爸拿了一張稿子,顫悠悠得念道:“雲蒙低沉;草木含悲;蒼天流淚;大地悲鳴。今天;我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在這裡,悼念我女兒最敬愛的老師、最好的哥哥—張軒。張軒很小就成了孤兒,一直被好心的鄰居和老師帶大。當年我第一次看見他,只覺得他是一個簡樸自強的小夥。卻想不到,那會兒剛成年的小夥,已經經歷了我們這些大人都未經歷過的辛酸和苦楚。張軒從不因為貧窮而感到自卑,也從不因為富裕而輕視別人。他的身上,有著冷冽梅花的品質,高潔,優雅,沁人心脾。如果我有他這樣一個好兒子,我想,我晚上睡覺都會笑醒。張軒不是曉菁的親哥哥,卻一直扮演著親哥哥這個角色。我和曉菁的母親多年來一直都很慚愧家庭教育的失敗,直到張軒帶著曉菁從美國回來,我們才停止了這份慚愧。我們曉菁,被他照顧的很好,身體好,學習好,積極又樂觀,甚至還能主動幹家務。”
別人的話或許我不會聽進耳朵裡,但是老爸的話卻無異於一根根刺扎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