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漸而人多起來,有放牛的,也有推車挑擔的。
到達興隆鎮時,天已大亮,天上的早霞已變成了一片火紅,頭上的天顯出藍色,田、樹、野草都由暗綠變為發光的翡翠,顯出了一種活力。
興隆鎮是湘贛邊界上的一個小鎮,怕有兩百來戶人家,就東西一條大街,街面上鋪著鵝卵石,街兩邊有好些鋪面。也許是因為地處偏僻,人不多,沒有城市裡的那種擁擠和喧鬧。
車站院子裡停著一輛很舊的客車,是往長沙去的,離開車還有半個小時。院子裡只站著十幾個人,都是來等車的。他倆便在階沿上坐著。
她對他說:“那一刻太嚇人了,我真以為今兒一準沒人回去了。”
“真沒人回去,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他說,“但我總相信好人自有吉相,天是不絕好人的。”
“你這思想有問題。”
“怎麼有問題?”
“你這可不是無產階級思想喔!”說罷,兩人就都笑了起來。
一會,喊上車了,他把她送上了車。
車子要開動了,他朝她揮著手喊:“回到家,替我向伯父伯母問聲好!”
“知道了!”她說。
“那花生最好別炒,生吃能潤肺,老人家吃了好!”
“知道!”
他還要說什麼,可車子已駛出好遠,只見她從視窗直朝他揮著手,他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十八
知青點的人都走了,就剩下他一個人守著這幾間冷冷清清的屋子。村子裡也有了一些過年的氣氛,這裡那裡孩子們亂奔亂跳地放著鞭炮,到處砰砰地響著。
不時有人從門口路過就問:“小李伢子,沒回去過年呀?”
“沒有。”
“不想家嗎?”
“想呀!可我覺得還是山裡好。”
“瞧你這伢子,嗬嗬!”人們就打著哈哈走了,有誇他的,也有人搖著腦殼,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回去與家裡人一塊過個年。
說到過年,他就想著知青點也得有個過年的樣子。平日家裡過年,就得往門口貼上春聯什麼的。想到春聯,他心裡一動:不如自己動手寫吧!好在平日他在知青點裡辦過幾期學習宣傳專欄,還留有幾張紅紙,他便取出紅紙,裁成兩個長條鋪在桌上。
寫什麼呢?他側頭想了想,忽然叫了聲“有了”,便墨研成汁,提筆在紅紙上寫下:
上聯是:雲霧山中看世界;
下聯是:廣闊天地煉紅心;
橫批是:紮根山鄉。
他把春聯端端正正往門口一貼,紅豔豔的,就像開著幾束山花兒,小屋頓時顯得喜慶和生動。
這在村子裡可是一件新鮮事。先前,村子裡過年沒人貼過春聯,是因為村裡沒有人會寫字,鎮上雖然有春聯買,但是路途遠,而且還要花費,老百姓過日子能省就省著點過。現在見有人貼上春聯,自是跑來,許多人看,一邊看,一邊不住地誇獎。尤其是李隊長,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不住嘴地讚道:“好好,小李伢子,你寫得一筆這好的字。”便對他說:“小李伢子,今兒你就給大家都寫上春聯吧,我們村今年就過一個喜慶的革命化的年!”
他便也樂呵呵地應道:“好吧,我寫!”
李隊長忙打發人叫代銷店送一些紅紙過來。村裡有一個小代銷店,就賣一點日常用品。
一會,紅紙送來了,有好幾十張。
這叫他又犯了難,要寫這麼多內容就多了,像過去那些“財通四海”、“家業興旺”等詞是不能用的,不能體現革命化,他便問:“李隊長,怎麼寫?”
李隊長樂呵呵地應道:“你可是我們村裡的大秀才,怎麼問我呢?你說怎麼寫就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