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北風捲地,滿城飛雪,洛水於極寒中凝為一川煙冰。
此夜,母親正在教二姐刺繡,玄月趴在我腿上,我跪在父王身邊為他捶腿。忽有士兵來報,說滄海門前的守衛全都被殺了,除了在城內濫殺無辜的外族,還有兩道雲影捲進來。沒人看清來者何人,只知道此刻城內死傷無數,一片慘狀。
聽見滄海門失守,父王震驚得猛然站起,二話不說,縱水飛了出去。
滄海門是溯昭的正城門,那裡防守也最為牢固,竟這樣輕鬆被打破,這來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我也趕緊跟著母后、二姐趕出去。
風雪凌亂,千里烽煙,城內喊殺聲無數。更可怕的是,這麼短的時間內,那入侵者竟已抵達紫潮宮上空。那是兩名男子,一名是黑髮青年,有三隻眼,手持毛筆,身穿黃袍;一名是白髮老者,須長及腰,手持拂塵,身穿白色道袍。二人均束髮戴冠,冷淡高傲,駕煙雲虛浮高空。
他們四周無水。也既是說,他們不是溯昭氏。而自身便能飛行的外族,只有……
“來者何人!”父王抬頭大聲問道,“我們與二位無冤無仇,為何中傷我溯昭百姓!”
與父王的激怒相比,那青年卻全無絲毫年輕人之輕浮,只睥睨著我們,沉著如同這凌寒風雪:“大膽妖孽,汝等在北海橫行作亂上千年,竟也敢如此倨傲無禮,以下犯上。”
“什……什麼?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父王是位仁慈的明君,此生從未被人如此說過,想來已經懵了。我卻沒那麼好欺負,抱著玄月站出來,怒道:“你又是什麼東西?竟敢用這種口氣和我父王說話!說我們是妖孽,我們大溯昭氏還當你們是妖孽呢!”
青年杏目半合,更加充滿涼意。那老者反倒勃然大怒,揮了揮拂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水妖!可知道自己在對誰大呼小叫?吾乃紫微座如嶽翁、黃道仙君,今日便是奉仙尊之命,前來結果汝等性命!”
這下連我也傻眼了。
此侵略之族,竟是仙界之人。這怎麼可能?連開軒君那樣法力高深的仙人,都會待我們謙讓客氣。他們居然管我們叫水妖、妖孽?
我道:“你在逗什麼悶子!我們可是受神庇佑的水之一族,我大溯昭都是胤澤神尊建立的,你這來路不明的老傢伙才是妖孽!”
黃道仙君道:“小水妖,吾等不過奉命前來清理禍害,汝等若改過自新,還可重新投胎,再修為人。你若覆在此出言不遜,詆譭天神,當心魂飛魄散,於六道輪迴中蕩然無遺。”
如嶽翁並著食指拇指指向我,大義凜然,正氣沖天:“私養上古兇獸,還說自己並非妖孽,簡直可笑。”
我道:“我沒看出兇獸,只看出你是上古神臺上一團狗屎,神憎鬼厭。”
那老傢伙已被我氣得不行,父王卻轉過腦袋,看了看我懷裡的玄月,拍了一下腦袋:“這,有獸狀似虎,有翼能飛,便剿食人,知人言語……寡人昏庸,竟未看出,這小虎崽是窮奇……”
聽見“窮奇”二字,我也噤聲了。這名字並不陌生,我不知在書本上見過多少次。
盤古開天地,女媧造人後,水神共工與火神“水火不相容”,數次發生大戰。人間濤湧波襄,火奔雷鳴,最終共工戰敗而怒,以頭觸不周山。山崩,乃天柱折,地維絕。此後,女媧以五彩石補天,共工死。而共工其氏族精神不滅,化身為兇獸窮奇。
窮奇乃至邪之獸,見人打架,它會吃了有理的一方;聞人忠厚,它會咬食其鼻;聞人惡逆,它會獵獸以贈之。
再看看玄月的模樣。它縮在我懷裡,用兩隻毛絨絨的小虎爪抱住腦袋,睜大水汪汪的眼,天真地望著我。和我對上眼後,它還朝我伸來爪子。正因為它長得可愛,我便疏忽了它的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