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還是個靦腆的年輕人呢,在軍中待得久了,遇上女眷越發不善言辭。
我掩了笑意,正色道,“算來王爺已經領軍南下了,不知眼下到了哪裡。謇寧王的前鋒只怕已提早過了滄水,也不知礎州還能堅守多久……”
宋懷恩沉吟道,“王爺舉兵南下的訊息,已經通告北境六鎮。北境遠離中原,飽守戰亂之苦,這些年仰賴王爺守疆衛國,百姓才得安居。北方六鎮對王爺敬若神明,擁戴之心遠勝朝廷。此番王爺舉兵,各州郡守將無不歸附,各地大開城門,備齊糧草恭候大軍到來。一旦過了暉州,順利渡河,以王爺行軍之神速,必定能搶在謇寧王之前,抵達臨梁關下。”
我微笑頷首,“暉州刺史吳謙是我父親門生,有他全力襄助,大軍渡河應是易如反掌。”
抵達暉州城外已是夜深時分。
宋懷恩已事先遣人通報了暉州刺史,此時雖已入夜,城頭卻是燈火通明,吳謙率了暉州大小官員,儀仗隆重的出城迎侯,一路恭謙倍至,將我們迎入城內。
我靜靜端坐車中,從簾隙裡所見,熟悉的風物人情,入目依然親切。只是此時的我,卻不復從前淡泊頹散的心緒,那些踏歌賞青,杏花醇酒的日子,已經褪色。我想起錦兒,不知道她此時身在何處,也不知行館換作了怎樣光景。院中的海棠,可還有人記得照看……
車駕入城,卻未進入城中街市,反而徑直出官道去了城西,眼前依稀是去驛館的路。
我略覺詫異,令車駕停下,喚來吳謙詢問,“為何不往城中去?”
吳謙忙躬身笑道,“眾將士一路辛苦,下官在驛館設下酒餚,待宋將軍與各位將士先行安頓,下官自當親自護送王妃返回行館……從城西往行館,路途也更近些。”
宋懷恩立時蹙眉道,“王妃所在之處,末將務必相隨,不敢稍離半步。”
吳謙陪笑道,“將軍有所不知,城郊行館乃王妃舊居,只怕旁人不便叨擾。”
他這話,暗示宋懷恩若隨我同往行館,於禮不合,果然令宋懷恩一僵。
以吳謙素來之謙卑順從,今日竟一再堅持,甚至出言頂撞我身邊之人。
我心下越發詫異,側眸淡淡看他,不動聲色道,“承蒙吳大人盛意,本宮也正想邀大人與宋將軍同往行館,嚐嚐窖藏的佳釀。”
“多謝王妃盛情!”吳謙連連欠身,笑得頜下長鬚顫抖,越發謙恭,“只是這隨行侍衛,難免人多喧雜……若是擾了王妃清淨,下官怎麼向王爺交代。”
他一再堅持,言下之意似乎定要將我與隨行侍衛分開,我暗自一凜,轉眸看向宋懷恩。
卻見宋懷恩按劍而笑,不著痕跡地與我眼神交錯,朗聲道,“吳大人說笑了,王妃只是體恤弟兄們辛苦,設宴與眾同樂,至於怎麼安頓,稍後自然客隨主便。”
“只是……”吳謙躊躇,“驛館中已經備好了酒餚……”
“本宮離開暉州好些時日,十分想念城中繁華盛景。”我有意試探,向他二人笑道,“明天一早又要啟程,不如現在取道城中,讓宋將軍也瞧瞧我們暉州的酒肆宵燈,可比寧朔熱鬧多了。”
宋懷恩欠身而笑,與我四目相對,似有靈犀閃過。
吳謙的臉色卻越發不自在了,強笑道,“王妃一路勞頓,還是早些回行館歇息吧。”
“數日不見,吳大人似乎小氣了許多。”我轉眸,笑吟吟看向吳謙,“本宮只是取道城中,並不叨擾百姓,連這也不允麼?”
吳謙慌忙賠罪不迭,目光卻連連變幻。
我與宋懷恩再度目光交錯,都已覺出不同尋常的詭譎。
手心暗暗滲出冷膩的細汗,只恨自己愚笨,竟輕信了父親的門生,沒有半分提防。
若是暉州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