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信並沒有阻擋劉志亮往家寄錢的行為。劉志亮會在下一封信裡,為平安莊的發展高興,卻隻字不提自己在部隊一塊肥皂用三個月、一隻牙刷用了快一年。
可劉志/軍給家裡寫信卻會提到,因為安寶玲不止不讓劉志/軍往家裡寄錢,逢年過節的還要給兒子寄點東西,劉志/軍便拿劉志亮舉例子,以證明自己津貼全留,足夠每月的開銷,不讓他娘再給他寄東西。
劉志亮不知道自己被劉志/軍「出賣」了,下封信裡還向夏菊花訴說的,是自己要努力訓練,爭取早日進入戰鬥班,而不是滿足於給首長做通訊員。
歹筍生好竹這句話,被劉志亮演繹的淋漓盡致。夏菊花拿起信封,看著上面熟悉的義務郵寄專用章,輕輕搖了下頭:幸虧義務兵寄信免費,否則她都不好意思多給劉志亮回信,免得郵票錢都得增加孩子的負擔。
抽出信紙,夏菊花發現劉志亮的字比上次又漂亮了不少,整齊流暢的行書,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沒有上過學的人寫出來的。
所以有志者事竟成這話,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
正在為劉志亮進步驕傲的夏菊花,看清他信的內容,猛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微微顫抖著,要用些力氣才能捏住信紙。
信裡的內容看起來與以前沒有啥不一樣,可劉志亮述事的口氣與以往的輕鬆相比,多了一絲沉重,字裡行間透露出了一種交待什麼的意味。
他在信裡先是鄭重的為孫桂芝與孫氏曾對夏菊花造成的傷害,再次誠懇表示歉意,又為夏菊花這兩年對劉紅娟的正面引導表示感謝。他請夏菊花在可能的情況下,儘量防止孫桂芝因為貪圖生產隊的分紅,不許劉紅娟繼續念,導致劉紅娟綴學。
他還請夏菊花在不傷害自己感情的情況下,勸說一下二大爺與三大爺,請他們多負擔一下孫氏的生活,因為知道自己的爹孃,怕是不會給孫氏養老。
「……到了部隊之後,我才更意識到了知識的重要性,大娘,你不知道我與志/軍哥心裡多感激你。可能這份感激,永遠沒有在你面前說出的一天,但請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激一點也不比對我爹孃少,不,是比我爹孃還多。大娘,我多希望自己能有回報你的機會。」
如果夏菊花不知道一個多月後,西南邊陲與白眼狼國的那場戰爭,她會為劉志亮的懂事高興,還會有些小小的自豪——平安莊走出去的二十一名新兵,人人認字,在他們那一屆新兵裡表現的都很突出。
二十一名平安莊兵,沒有一個服完三年義務兵役就回平安莊。他們訓練刻苦,思想過硬,被留在部隊繼續訓練,很有可能當選志願兵,這一切可以說是由她促成的。
可是她知道那場戰爭,就看明白了劉志亮「可能這份感激,永遠沒有在你面前說出的一天」後面的真正含義,眼淚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上輩子聽得自己都會哼唱的一句歌詞,不其然浮現在夏菊花的腦海:也許我告別,再不會回來……
不,這連告別都不是,這分明是有意識的交待……遺言。
到今年過年將將滿十八歲的劉志亮,是懷著啥樣的心情寫下這封信的,夏菊花幾乎不敢想像。她一把抓起電話,迫切的想打給林宏亮,她要向他問個明白:劉志亮是從哪裡得到的訊息?是不是他們所在的部隊,要拉上去,才讓孩子寫回這樣一封信?
戰爭是從西南爆發的,劉志亮他們當兵的地方是在西北!
很快,夏菊花連號碼都沒拔,便無力的放下電話。這個電話她不能打。不止不能打電話,還得裝成看不懂信裡的意思,小心給劉志亮回信,免得劉志亮會因為她一個尋根問底的電話,擔上洩密的罪名。
「大隊長,你這是咋啦?」常春芽進門的時候,正看到夏菊花臉色不好的放下電話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