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成為一個名將,那一定要學會敏銳的判斷。
剛這般一想,心裡不禁失笑。我還是沒有忘掉當一個名將的志向啊。在沈西平的靈柩前,我曾經發過這個誓,但直到現在,我才算有時間想想了。
在茶館裡坐到打二更,我們便回來了。帝都每到三更便要禁夜,如果三更不回去,那便要在茶館留宿。雖然留宿也並不太貴,但我們只是兩個沒拿過薪水的軍校教官,實在沒辦法拿一個月薪水的十分之一去茶館住一宿。
和吳萬齡走出茶館分手後,我獨自回自己住處。點著蠟燭,我從水缸裡舀了些水洗洗腳,準備睡下了。從高鷲城回到帝都,腳上打起的水泡仍不曾消褪,冰冷的水洗著腳時,有種刺痛。在周圍的一片死寂中,我突然心頭一疼,眼前,彷彿又看到了她的面容。
忘了吧,全都忘掉。
我搖了搖頭,苦笑著。燭火忽明忽暗,我躺在床上,吹滅了蠟燭,坐在黑暗中,我只覺得憂傷一陣陣襲來。
※ ※ ※
軍校的生活十分單純,兵法還輪不到我教,我只能教槍馬。第二天我帶著本班學生在操場上操練馬上槍法,正跑了幾趟,卻聽得身後一陣馬蹄聲,這班學生個個都心不在焉的,全看著一邊。
因為這一班學生都是剛入學的,最大的不過十五歲,最小的才十三歲,都只是些半大的小孩。五年後,這批人都將進入軍隊,做上各級軍官。天知道,他們中會不會出現武侯的後繼者,可是現在,畢竟都只是些孩子而已。
我有點生氣,正想說兩聲,卻聽得那些學生驚叫道:“好厲害!”
那邊是一批五年級學生在操練槍法。那些高班學生都穿戴著盔甲,是在實戰預演,場中,十來個人正團團圍著一個大圈,攻擊這圓圈中的一個教官。這些高年級生的槍法都大有可觀,完全可以上得戰陣了,可是當中那個有一部花白鬚髯的教官卻出奇地厲害,手中去了頭的長槍舞動如風,那班學生攻上去,卻連一槍也碰不到他,而每次他攻擊,卻總有學生落馬。
是武昭老師啊。
我心頭一熱,好象又回到了我在軍校中的生活了。武昭今年六十多了,一向有“軍中第一槍”之稱。據人說,他的槍術,是近百年來的第一人,便是軍聖那庭天覆生,也未必能佔得武昭上風。如果單以槍法而論,這話我也不覺得是溢美之詞。那庭天被人尊為軍聖,主要是因為他神鬼莫測的兵法,論槍術,當時的十二名將中,還有兩三個足以與那庭天頡頏,不象武昭,是軍中上下公認的第一。比槍術的話,說不定那庭天真的不及武昭。只是武昭年輕時,正值承平時期,一手槍術只能在軍中比武時才得以顯露,便是翰羅海賊進犯時,他也已經五十多歲了,不曾隨武侯討伐。武侯南征,曾有人提議起用武昭,但他年紀實在太大了,比武侯還要大兩歲,最終此議還是付諸東流。
以他身負“軍中第一槍”的盛譽,一生不曾上過一回戰陣,這也算造化弄人吧。
武昭教的都是高年級生的槍術,我帶的這一班學生連騎馬都是剛會,現在才開始練馬上槍,當然沒份由武昭來教的。他們看著武昭在人群中來回衝殺,如入無人之境,一個個都如醉如痴,大概忘了現在正在上課。我咳了一聲,道:“大家快回來,上課了。”
我這般一喊,大多數人都重回佇列,卻還有一個學生帶轉馬頭,看著武昭的動作。我道:“那位同學,快點過來,不用眼熱,好好學,日後你也完全可以有這等身手的。”
這學生雖然一臉稚氣,長得卻十分高大,幾乎和我差不多了。聽得我的喝聲,他才慢吞吞地帶過馬來,嘴裡嘟囔著:“由你教,能教出什麼樣來。”
他說得雖輕,我還是聽到了。我按了按心頭怒火,道:“你覺得我不配教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