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孤立無援,還疑神疑鬼,懷疑每一個和他接觸的人都知道了他的秘密,他被迫暴露在白晃晃的日光下,無所遁形。
他犯錯誤了嗎,為什麼要怕?和爸爸在一起算是錯誤麼?至少在世俗的眼光裡,算吧。
紀川攢了一肚子苦水,迫切地想要倒給賀懷章。「我很想你,爸爸。」他啞著嗓音說,「我想問你,如果我們的事被別人、被很多人知道了,該怎麼辦呢?」
「很多人?」
「不知道……我問你的。」
「……」
紀川語焉不詳,吞吞吐吐,他兩臂藤條似的,緊緊捆住賀懷章的腰,彷彿撈住了一根浮木。
賀懷章被弄得不太舒服,輕輕喘了口氣,往外掙了掙,抬手拍他的後腦:「你這幾天都不高興嗎,寶貝,就因為這個?」
紀川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賀懷章嘆氣:「是誰知道了,哪些人?有人說你什麼了麼?」
「沒有。」紀川否定得乾脆利落,可表情彆扭得哪像沒有的樣子。
賀懷章挪開他的手臂,規規矩矩擺在身體兩側,把他擺成一個木頭人,摟著他走出浴室,按在床邊,讓他坐著,自己蹲下,放低了姿勢溫聲道:「你是來向爸爸告狀的,對吧?那就別猶豫,說吧,我聽著。」
「……」紀川一愣,這句話有點耳熟,很小的時候賀懷章好像說過類似的——當時是什麼事情來著?如果沒記錯,是他小學時期,有一次和同學鬧矛盾,他生氣了,回家對賀懷章訴苦,叫爸爸幫他的忙,給那個同學一個教訓。
賀懷章說:「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像小朋友一樣,動不動就向爸爸告狀,這樣很沒出息知道嗎?」
時隔多年,那時不准他做的事,現在卻用來安慰他,紀川想笑,又想哭,他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像兩扇漆黑的小翅膀,沒精打采地垂下,沒力氣抬起來了。
他蔫了半天,費力地組織好語言,把自己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打包成一團,一口氣全坦白了。
其實沒什麼實質性內容,說來說去都是他的胡思亂想,是他做賊心虛太過敏感,自從那天離開ktv,後來再見到孫轍他們,不論對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都覺得是在針對他,但凡有些雙關意味的說辭,他就認為是在暗示他。
他知道不應該這麼想,可控制不了自己,加上睡眠不好,簡直要神經衰弱了。
尤其有一次,紀川無意間聽見孫轍和一個人打電話,不知他們在聊什麼,其中有一句是,「怪不得對他那麼好」,只這麼一句,沒有上下文,紀川走過去時孫轍的電話就掛了,他沒辦法不多心,或許在孫轍看來,事情終於真相大白了——為什麼賀懷章對一個撿來的養子那麼寵愛?因為他不是普通的養子,恐怕從小就親近過頭了。
紀川的心情簡直沒法形容,他在他的「社交系統」裡多年建立起的形象一朝崩塌,他的顏面,他的脆弱自尊,不需要別人定點打擊,自己就碎了一地。
他甚至不需要找孫轍確認自己有沒有理解錯,也許孫轍根本不知情,全是誤會,但是這不重要,因為即使今天是誤會,明天也可能不再是誤會,他和他爸爸的關係是事實,瞞不了一輩子。
總有一天,他必須要面對這一切。
「爸爸,怎麼辦?」紀川咬紅了嘴唇,濕潤的雙眼望著賀懷章。
賀懷章沉默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那無辜又可憐的樣子,簡直是一把溫柔刀,刀刃緊緊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一定要給出一個答案,可他能有什麼答案?
「寶貝兒。」賀懷章站起來,把紀川摟進懷裡,輕聲說,「我能讓別人在我們面前閉嘴,可我不能控制他們的大腦和眼睛,他們心裡想什麼,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們,這些我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