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婉儀低聲道:“臣妾的姐姐與崔郎的妻子衛慈原是閨中密友,姐姐出閣前她已出嫁,曾邀臣妾姐妹去他們家中作客。”
莊婕妤聽到她這麼說,不由問道:“怎麼從前沒聽你說起過?”
柔婉儀道:“一則,臣妾與她本不熟悉,跟著姐姐見過幾次而已,和崔郎更是隻有一面之緣,便沒有多提。再則,臣妾平常忙著照顧皇三子,不怎麼關心外界的事情,上回諸位姐姐去洛成閣觀禮,臣妾也沒能前往。”
這話合情合理,莊婕妤只得點點頭表示理解,頓了頓又問道:“那依你所見,這位崔郎當真對妻子情深一片?”
“這是自然。”柔婉儀道,“那時候我們姐妹之間聊天,都感嘆說這世上沒有誰比衛慈的運氣更好了。所嫁郎君那般好的風姿才華,更難得的是還一往情深、溫柔體貼。”
見顧雲羨也轉頭聆聽,柔婉儀心頭有些緊張,儘量鎮定道:“臣妾曾經聽姐姐講過,衛姐姐因身體不好,過門一年多都未曾有孕,崔郎的叔父便有意送兩個婢女給他,說先為他誕下子嗣,將來記到小慈名下也是一樣。子嗣為大,他若當真收下了婢女,衛姐姐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可誰知他竟是婉言謝絕了。”
顧雲羨微微一愣。
“他說,無論小慈能不能誕下子嗣,他都不會納妾。這是在他娶到小慈的當天便立下的誓言。”
莊婕妤被柔婉儀話中的內容給震撼到,良久才道:“居然是這般深情。”想起他方才的話,忍不住嘆道,“如此深情還自言薄情,這崔郎當真是……”
顧雲羨手中握著玉觥,裡面是紫紅色的葡萄佳釀。長長吐出一口氣,她舉起玉觥,仰脖飲下,心頭滋味難辨。
她今晚其實並未看到崔朔的臉,只是聽見他的聲音。風裂玉碎一般,帶著一種雲淡風輕的悲傷。
他就用這樣平靜無波的語氣,講述著他對一個女子不悔的深情。沒有過多的辭藻去修飾,卻能讓人深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在傷心。
與旁人不同的是,他的悲傷是平靜的,緩慢的。彷彿是沉浸在這種情緒裡太久,已經將它化作了血肉,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腦中想起放榜那一日,她站在洛成閣上,看著他一身綠袍,朝自己一揖行禮。那時候她覺得他與身邊的人是那樣格格不入,彷彿極樂梵境裡的一管翠竹,根本不該待在這汙濁的塵世。
原來他會這樣,是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
因為他的妻子離開了他,所以他覺得這十丈軟紅都再無開懷之事,所以他覺得漫漫餘生都失去了意義。
這世上原來還有這樣的男人。這世上居然真的有這樣的男人。
她忽然覺得嫉妒。
她夢裡渴盼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沒能得到,卻被別的女人得到了。
生前那樣的溫柔呵護,死後這樣的纏綿相思,即使紅顏薄命,也沒什麼遺憾了。
“既然如璟心意已定,此事便作罷吧。”那廂皇帝沉默許久,終於微笑道,“諸位愛卿也放手吧,強求無益。”
盧朗知接過話頭,“陛下說得是。原是臣一時興起,未曾事先問過如璟的意思,唐突了。”
“哪裡,大人千萬別這麼說。是下官不識好歹。”崔朔恭敬道。
皇帝見狀笑道:“不過如璟你也不用把話說死了,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也許過兩年,你會碰到上天派給你的女子也不一定。到那時,你再來請朕為你賜婚,朕也是一樣樂意的。”
崔朔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謝陛下|體諒。”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這個插曲一出,殿內氣氛不由有些凝滯,還是盧朗知帶頭向陛下敬酒,神情自若,眾人這才紛紛端起酒杯,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口賀君安,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