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石渠託著錦匣,自己從匣中拿出一顆碎銀,以一張黃紙包了,親自塞在一戶人家的門扇底下。沿街沿戶,都是如此,竟也不厭其煩。
嚴衍看見那黃紙上帶著墨跡,於是另抽了一張來看。只見上頭畫著一幅小畫:一個高高的匾額上畫著一朵重瓣小花,底下是一個小人兒挑擔執鋤,咧著笑臉,小人兒的一隻手上拿著個閃亮的金元寶。
他問石渠:「這畫是何意?」
「這都看不明白?」石渠眉毛一振,終於抓著一個展露自己非凡智慧的時機,「這是我們長孫家鋪子的招牌,底下這人在幹活,拿了不少工錢,所以特別開心。」
「……」嚴衍默了一默,「長孫家……很缺夥計麼?」
「當然不是!」石渠驕傲道,「我們長孫家招夥計,都是要搶破頭的。
「那為何還要如此費心?」
「春花說了,住到方家巷子來的,多半是很難在別家找到差事的人。散金銀,只能解一時之急,治標不治本。我們長孫家開了個學徒塾,但有那些缺胳膊少腿,或是年邁體弱的,有師傅教導一門新的適合的手藝。譬如腿腳不好的可學繡花,口不能言的可學按圖送貨。大約三個月,就能上手幹正經活兒了。學徒期間的伙食,都由長孫家承擔。」
嚴衍一怔:「這倒是個好法子。但你們既是商人,如此行事難道不會虧損麼?」
「能好好學徒三個月的,定是有決心好好工作養家的人。自家培養出來的,不僅熟手,還會忠心。春花說了,千金難買是人心。」
嚴衍沉默了一陣。忽然想到,兩人從海龍腹中脫困之後,遇到的那位老嫗。那時春花也曾將自己的名牌贈予她,給她安排個差事,只可惜對方不領情。
「這法子,還是我和春花一起想出來的。她算過帳,只要每年拿出產業利潤的十中之一,足可支撐。」石渠沾沾自喜,「但我們終究只是普通商戶,許多貧戶怕我們為富不仁,當我們是騙子。春花和我曾向知府大人進言,提過這學徒塾若能由官府來組織,定能事半功倍。但知府大人覺得……此事不易有功,反易多事,便沒有了下文。」
石渠嘆了一聲:「不是我說,要是有一日我能考中進士,撈個官做,定能有許多利民舉措。」
嚴衍微微失笑:
「你們兄妹二人,行事確與旁人不同。」
驀地想起一事,嚴衍眸色微沉,問道:「嚴某聽聞,春花老闆年幼時,曾起意要燒錢莊?」
石渠呆了呆,旋即哈哈大笑:「這事兒在汴陵是出了名的,也只有你這外地人不知道。」
那一年,長孫春花只有十一歲。
長孫家數代經營尚賢錢莊,一向是謹守本分,童叟無欺,但終因規模有限,服務單一,被尋家錢莊搶了不少老主顧。直到那一日,忽然有大批百姓上門擠兌存銀。
長孫家的存戶主要是幾個大戶,慣常有大筆開支,都是會提前打招呼的。這些銀鈔為何會散落到百姓手中,百姓們又商量好了一般上門兌銀,這裡頭的文章,行內人一看便知。
長孫恕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被算計了。無奈庫中存銀有限,四處奔走,多年的老生意夥伴竟無一個出手相助。還是一個老友暗中提醒了他,尋家早前已放出了風聲,要收並尚賢錢莊。汴陵城中,哪家富戶敢公開與尋家作對?
眼看付不出兌銀,三日內官府便要來上封條。長孫恕無計可施,窮途末路,思及家中還有兩個孩子需要撫養,只得同意,以三萬兩的淨銀將尚賢錢莊賣給尋家。
入夜,尋仁瑞親帶了自家錢莊的掌櫃帳房管事夥計,前來驗收尚賢錢莊。不料,長孫春花領著石渠、仙姿、李奔等人,各個手擎火把,攔住了尋仁瑞的去路。錢莊周圍早堆滿了木柴火油。
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