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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頁

「我已密摺回京,稟報陛下。」

「陛下同意了?」

談東樵靜了一瞬:「自然。」

韓抉見他如此篤定,便寬了心,拍拍胸口:「我還擔心陛下不肯呢。畢竟對朝廷來說,能上繳賦稅便行,管他是誰繳的呢?」

談東樵無聲一笑:「財帛鹽鐵是戶部所專,我所知不多。但……有人說了一句話,我深以為然。」

「什麼話?」

「她說,汴陵的財脈,從來不在聚金法陣中,也不在高門大戶的家祠中,而在升斗小民的雙手中。百姓有信念,只要有奇思妙創,肯辛勤勞作,便一定能獲得財富,這才是真正的財脈。」

時已正午,鴛鴦湖畔擠滿了汴陵百姓,都在等待一場盛事——

汴陵江上的三月桃花汛。

汴陵江水源自崑崙,仲春時節,崑崙冰雪消融,春水大汛,行至鴛鴦湖口這一段,恰逢兩岸桃花盛開,灼灼其華,故稱桃花汛。

此刻,江面層層升高,水霧如煙,滴珠如寶,在正午暖陽的照耀下宛如無數冰凌,閃閃發光。

汴陵人愛財求財,迷信一切與財運有關的東西。百姓們相信水便是財,桃花汛期,在江岸邊沾染一身長雨,接下來的一年都會有好運氣。

當然,這不會影響他們起早貪黑地開門打烊,不會影響他們四方奔走採購最稀缺的貨品,更不會影響他們絞盡腦汁做出汴陵獨一份的精美手工。

但若一切順利,他們依然覺得,是那日沾了一身桃花汛帶來的如意。

驀地,一個圍觀者驚叫起來:

「江心有人!」

一艘小葉般的畫舫孤單地漂在江心,舫頂的簷脊上,飄然立著一個人,青衣博帶,迎風獵獵。

湍急呼嘯的洪波自西向東,彷彿從天而降。巨浪驚起了無數飛鳥和昆蟲,雲煙瀰漫,長虹升騰而起。紺碧的浪濤洶湧拍岸,如被巨龍挾卷著奔湧到青衣眼前。

他足尖在畫舫頂上輕輕一點,身姿翩若驚鴻,迎著十餘丈高的浪頭高高躍起。寬大的青色袍袖中,雙手結成龐大的御水印,正正印在水霧青空之上。

御水印彷彿在空中戳破了一扇紙窗,瞬間將浪濤化作一條水龍,直吸入視窗而去。水龍被御水印控制了頭顱,身軀還在奮力掙扎,掀起層層碧浪。

青衣人手印內合,指尖在胸口一觸,再度向外力推,水龍掙扎片刻,終於長嘯一聲,彷彿被馴服一般,再度集聚成流,匯入了御水印中。

水龍上天,先是龍頭,跟著是龍身,最後是龍尾。最後一股水流砰然撞擊在御水印上,水印已轟然收攏,水流被擊碎成無邊的漫漫煙雨,降落在江畔眾人的臉頰之上,溫柔宛如桃花瓣落。

眾人驚愕無言,紛紛被煙雨迷了雙眼,再睜開眼時,江中的青衣人和桃花汛都已不見了。

江面平滑如鏡,只有一道長虹橫江而臥,提醒著眾人並非夢境。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高叫起來:

「那人……把桃花汛偷走了!」

談東樵以御水印引著汴陵江水,挾雲霧風雷之勢,直向西郊的方家巷子而去。

斷妄司已將方家巷子團團圍住,在上空架起無相法網,但凡人的雙眼什麼也看不到。

方家巷子裡的野貓、野狗驀地狂躁起來。東家的孩子又被酒後的老爹揍得嘰哇亂叫,西家的婆母坐在門檻上聲嘶力竭地數落兒媳的錯處,南家爛賭的丈夫正從媳婦手裡掰搶家裡最後一串銀錢,北家兩戶鄰人正在為隔牆根上一株野桃樹的歸屬打得頭破血流。

久居此地的人們對紛亂的世界習以為常,並不關心突如其來的巨響。

只有一個出門撒尿的小童,在院子裡解開褲衩的時候,偶然抬頭看了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