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得意歡喜,她確實該嘗一嘗「霜枝」的味道了。
酒如冷泉,淋入肺腑,散如血脈,彷彿將每個細小的毛孔都凍住了。
她打了個冷顫,自肝腸中油然生出一股悲絕幻滅。
富貴本浮雲,情義如煙散,所有的壯志功業、柔情蜜意,終了都不過是一場空罷了,何必要來?何必要去?
她低頭,看一眼那酒壺,心悅誠服地贊了一聲:
「好酒!」
倒頭便沉沉睡去了。
春花做了一場大夢。
寂黑中,一切都沒有盡頭,她漂浮在無聲的深潭上,宛如嬰孩。
倏然,水波一點,雪白的貓兒踏水而來,熟悉的橙黃的圓眼盯著她,幽幽嘆了口氣:
「長孫春花,你還戀棧這紅塵麼?」
春花:「……」
「你註定在二十二歲上橫死,何苦再糾纏塵緣?」
「……仙姿,別裝了,我知道是你。」
「能變個人樣麼?你走了這麼久,我很想你。」
白貓趔趄了一下。
「你……還是不肯死,對吧?」
春花苦笑了一聲:「不僅不想死,我還想活很長時間。想實現很多夢想,想和……談大人白頭偕老。」
白貓一窒:
「你道心已是不穩,長此下去,恐無善果。」
「我不知道你說的道心是什麼,但人活的是現世。但行好事,何必要問歸途?」
白貓用胖爪扶了扶額頭,還待說什麼,倏地一聲叱罵響起:
「孽障,又偷我仙器……」
深潭、白貓都如一張薄薄的紙畫,瞬間被揉成一團,圖影消失不見。
「仙姿!」
春花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迴音。
黑暗快速襲來,她被席捲著向不知名的深淵下墜。
忽然烈火燒起來了,熱浪撲面向她襲來,她大喊起來,卻沒有人來救火。她在火場中拼命奔跑,卻怎麼也逃不脫。
彷彿又中了裂魂香,半個善魂兒從天靈蓋裡抽出來,飄在半空中,冷冷地盯著火中奔逃的軀殼。
只見那軀殼的形態不斷變幻,一會兒是侯櫻,一會兒是自己。
再一會兒,卻變成了頭肥碩的老鼠,盤踞在一座金銀珠寶山的頂部,四周逐漸升起密不透風的聚金法陣。
她驚叫了一聲,從詭異多變的夢中醒來,汗涔涔濕了一身。
窗欞漏入幾縷破曉晨光,原來已是清晨。
春花哆哆嗦嗦地將右手摸索到左腕,在冰涼的「桃僵」上碰了一碰。
「談大人。」
對面沒有立刻回答,約莫十息之後,談東樵的迴音才傳了回來。
「春花,我在。」
他的聲音溫暖而乾淨,立刻便如一道暖流注入她心田。
春花鼻翼一酸,淚水忽然就滴了下來。
「談大人,我好像……做錯了事。」
對面靜了一瞬,爾後,輕輕道:
「可是觸發了朝廷律法?」
她搖搖頭:「現下的朝廷律法不管這個。也許百年千年以後,會有更細緻的律法吧。」
「可是有違天道?」
「商場上,弱肉強食,公平競爭,大魚吃小魚,似乎也是天道。從商者,若是不爭,還有什麼路走?」
「那……為何覺得自己錯了?」
春花沉默了。
有些準則,沒有衙門可以審判,只存在於人的內心。但錯,就是錯。
談東樵等不到她的回應,輕嘆了一聲:
「春花,你早已不是個普通的商人,而是雄踞百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