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春花,你還戀棧這紅塵麼?」夢中白貓的質問如在耳畔。
不是說好的,二十二歲上橫死麼?還有兩年被貓吃了麼?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春花老闆閉上眼睛,放聲大哭:「救命啊 ……」
腰間突然一緊,春花睜開眼,一片青色的衣角在她眼前飄了一飄。有人拎著她的腰帶,踩著下墜的小船,向上躍了兩躍,她被幾次拋高落低,昏昏沉沉中望見巨獸的大口已經快要闔上,只剩一道山谷般的縫隙。
那人拎著她,靠近了天光射入的谷頂,卻終究晚了一步。巨口如隆隆震動的大山,嚴實閉合。
天光消失,春花頃刻便失了神智,墮入了無邊黑暗之中。
不知名的巨獸沉入水中,水面蕩漾了片刻,便歸於平靜,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只有一張浸濕的黃表紙漂在水面,上書的「長孫春花」四個字已被水浸透,墨跡化開。
鴛鴦湖畔,百姓驚慌逃竄,只有聞桑一人呆立在四處奔逃的人群中,茫然良久。
斷妄司棧長手冊上可沒寫,天官大人被怪獸吞了,該怎麼辦?!
長孫石渠比春花大五歲,父母故去的時候,他已經曉事,對這個小貓兒一樣的妹妹生出了大山一樣的保護欲。小時候幾家富戶的孩子在一起讀私塾,石渠加入了以尋家老大為首的熊孩子幫,挨個去剪女娃娃的辮子,剪到春花頭上時,石渠不答應了,跟尋仁瑞打了一架,被大幾歲的尋仁瑞揍得鼻青臉腫,從此結下了仇深似海的樑子。
汴陵人雖重商,但多半還是會讓子孫勤習詩書,博取功名。長孫兄妹的父親長孫遜是少有的考中進士的商人子弟,可惜他身子弱,剛派了一個吏部行走的小官,不到兩年便因公務繁冗,操勞過度,急病而死。其後不久,長孫家少夫人也因生產時難產而死。
長孫恕在兒子身上吃了一個虧,痛定思痛,立下家訓,後人不許求功名,只能求富貴。
石渠幼時博聞強記,不管是《管子》、《墨經》、還是《貨殖列傳》都倒背如流。長孫恕十分驕傲,逢人便說,自家有個過目不忘的聰明孫兒。作為長孫家的長孫,他自幼便被長孫恕寄予了厚望,指望他學得精明強幹,把長孫家家業發揚光大。
無奈,他看見帳本數字就打哈欠,外出遊冶一向豪擲千金,讓他在商場上和人討價還價,比殺了他還痛苦。
直到有一天,他宣稱要像父親一樣,去考科舉。
爺爺說,從政都是貴胄子弟的把戲。我們這些升斗小民,賺錢才是正道,不要摻和進自己不懂的事情。
但石渠說:我若做了官,一定不會像父親那樣笨。
春花從未見爺爺生過這麼大的氣。他將石渠關在家中三個月,直至誤了那年進京趕考的時間。與石渠交好的幾個少年公子都從京城回來了,他才被放出來。從那以後,石渠再不提科舉的事,鎮日與一幫書生文人廝混一處,風花雪月,聲色犬馬。
石渠十七歲那一年,長孫恕忽然就不逼他繼承家業了。十二歲的春花天生一副春風化雨的甜嘴,和一副錙銖必較的黑心肝,在為人處事上也是一點即通,人人稱讚她是塊經商的好苗子。長孫恕權衡再三,做了一個膽大而英明的決定,將家業交給春花掌管。
春花一向覺得爺爺沒有錯,哥哥確是個不靠譜的浪蕩子。所以規勸的力氣都用在石渠身上,有時便成了和爺爺站在一起數落石渠的局面。
兩兄妹小時候,感情好得跟一個人一樣,到了年長,卻漸漸生出隔閡來。
她於半掩的迷霧中抓住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觸感微涼,彷彿是許多次從廚房偷出糖糕哄她開心的那隻手,又彷彿是蹣跚學步跌倒的時候,不耐煩卻小心將她扶起的那隻手。她嘗試握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