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表達喜歡的方式就是氣死對方嗎?」她笑著問。
「……不是,我那只是小時候不懂事個性彆扭而已。你看,我現在就不會想要氣死你啊。」閻初說。
「是嗎?我怎麼還是覺得常常被你氣到啊。」她想了一下。「哦,我知道了。你現在雖然個性不像小時後那樣彆扭,但是那個氣死人的模式已經發展為行雲流水般自然了。」
「……你這是寓貶於褒嗎?」
「我記得第一次遇到小燁哥哥的時候,他正躲在草叢裡。」小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突然換了個話題。
「他在那裡做什麼呢?」閻初問。
「救一隻斑鳩。」小九答。
「就像你救咕咕一樣?」他問。
「對啊,不過我們一直都沒替那隻斑鳩取過名字。」小九說。
「為什麼?」
「小燁哥哥的理由大概是因為牠並不屬於我們吧,牠是屬於大自然的。」小九告訴他。「就連咕咕,我也只是學牠發出的聲音來取個暱稱而已,牠不是我的寵物。」
「嗯。」
「我好想再看一次夕陽。」她突然又換了個話題。
「我們等一下就看得到了啊。」閻初對她說。
「我記得有一次……在你的家鄉,我和小燁哥哥在屋子裡……」她斷斷續續地說,目光看著遠方彷佛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回憶似的。
「嗯?」
「暖暖的……夕陽把屋內也照得一片橙紅……」她說著說著又陷入睡眠。
然後閻初看到她的身子又開始變得透明瞭。每當她如此時,他總會靜靜地守護在她身旁。但是這一次她沒有像以往一樣恢復回來,她越來越透明,直到完全看不見她整個人為止。當閻初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抓住空氣以及他自己。
在遠方目睹到這一切的大七緩緩走到閻初身邊。兩個人都沒有出聲,大腦像是拒絕承認這件事情般不願去做出反應,但是內心卻明明白白他們什麼也挽回不了了。
原來她剛才說的好想再看一次夕陽是這個意思。但是閻初不懂,如果她預先知道自己會消失,為什麼就只是任其發生呢?是因為她沒得選擇,還是因為她對這個世界沒有眷戀了呢?閻初痛苦地想著,她曾說過只要他自己願意的話就不會消失,因為「在那個當下,有人強烈地希望你能好好地留在這個世界上」,那麼現在她的消失難道是因為自己希望她能好好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程度沒有強烈到足以留下她嗎?是他的錯嗎?是因為他做不到內心一無所懼嗎?是他的錯,或者不是他的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向她求證答案了。
他無法停止自己這些強迫性的思考,他也無法不去想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即使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再也承受不了因她逝去而帶來的難受了,那並不單純只是悲傷而已。
咕咕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般臥坐在原地,但又像是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般地半歪著頭望向小九消失的位置。
「咕咕──呼呼──咕咕──呼呼──」牠叫了起來。「咕咕──呼呼──咕咕──呼呼──」
牠的聲音一如平常那樣,並沒有做出什麼改變,但是現在在閻初聽來卻是無比哀傷。
「咕咕──呼呼──咕咕──呼呼──」
閻初看著牠,牠清澈的眼神中沒有半點驚慌。很可能牠什麼都不知情,但如果牠真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牠也像是平靜地接受了所發生的一切。或許人類該向牠學學這樣了無執著──或是對所有的悲傷毫不知情──就不會產生這麼多痛苦了,閻燁想著,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就是做不到。
兩人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直到夕陽西下,直到夜幕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