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自問她不是那等胡亂心軟、憐惜弱小的人。就連一般女兒家會喜歡的那些個貓兒狗兒鳥兒魚兒,於她眼中,也不過是值錢或不值錢的物件罷了,可是平兒這麼小小的一個動作,卻像是撩到她心裡的某根弦一般,將她的心撥得一跳,一股憐惜之情自然而然地生出來,又自然而然地對她的手下了命令,害得她竟然伸出手去,摸住了平兒的臉。
這一摸上去,就再也拿不開了。
明明是司空見慣的那張臉,手上的感覺也平淡無奇,可是偏偏就像是有奇異的力量將她的手按在了平兒的臉上一般,她怎麼掙都掙脫不開,不但掙不開,她居然還彎下腰去,以便自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平兒的眼睛。
自然,不看也可知道,平兒的眼裡全是她。但是鳳姐偏偏就是忍不住要去細看,這一看,又看出了許多不得了的東西:平兒的眼神裡有戀慕、有痴情、有不捨,還有一股叫鳳姐看了就心驚肉跳的決然,那平平淡淡的兩隻眼睛,卻似兩泓深潭一般,活像要把人吸進去。鳳姐叫這眼睛看得害怕,想要轉開臉,卻始終下不定決心。她總想著再多看一眼,然而每多看一次,那眼睛就多增一分光彩,對她的吸引也更多了一分,鳳姐沉湎在這致命的吸引中,情不自禁地越湊越近,最後兩人鼻子對著鼻子,嘴巴幾乎貼住嘴巴,一模一樣的香氣在四目之間流轉,連呼吸中都滿溢著旖旎的風情。
鳳姐驚恐地一推,碰到平兒的時候,立刻又收住了力道,然而這一下也足以叫平兒倒在地上,鳳姐慌地又要伸手拉她,手出到一半又停住,被鼻孔裡噴出的一聲冷哼給嚇得又縮回來,手指還不住地在抖。
鳳姐覺得自己簡直已經是瘋魔了,眼和鼻,鼻和嘴,嘴和心,心和手,沒有一個是同一個主意,這些明明都是她身上的一部分,卻又好像和她無關一樣,全然不聽她的使喚。
☆、第114章
平兒被鳳姐一推,眼裡的神采消失了片刻,見鳳姐伸手要拉她,那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珠,立刻又綻出光輝來,顧不得疼痛,自己慢慢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走近,看著鳳姐道:“姑娘還沒說,叫我做哪種狗兒?”
“放你孃的屁!”鳳姐心煩意亂地揮著手,心中紛亂,口內倒已經恢復了豪傑本色,“我養人還養得不夠多麼?養只狗做什麼?小騷蹄子憋久了,沒有男人,倒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告訴你,你休想!”
平兒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煙消雲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變來變去,終究還是白的佔多,整個臉都失了血色,與鳳姐那一臉花容玉貌相比,越發不能看了。
鳳姐沒注意她逐漸蒼白的臉色,兀自氣哼哼地罵著,每罵一句,平兒的臉就更蒼白一分,漸漸的她已經聽不清鳳姐在說什麼,聲氣只是隨著鳳姐的語聲起伏而越見低弱,滿心羞憤,恨不能立刻從這裡消失,然而她已經習慣順從,便是遭鳳姐這樣責罵,也並無一聲異議,不但了無異議,連乘間告退的心都沒起一點。
等到鳳姐罵累了,坐在床邊直喘氣的時候,她才艱難地張開口,澀聲道:“奴婢…我…先告退。”等了片刻,不見鳳姐回應,一抬眼,卻見鳳姐雙目圓睜,瞪著她道:“我說了那麼多,你…你竟敢告退?!”
平兒苦笑道:“姑娘難道還想留我在這屋裡麼?”
鳳姐猛地又站起來,怒目看她,許是發現了她的不對,鳳姐的臉色忽然又和緩起來,粗著聲音道:“你沒聽見我的話嗎?這屋裡我是主子,只有你服侍我,替我消解的份,沒有我替你消遣的道理!”
平兒眨了眨眼,不大明白鳳姐話裡的意思。
鳳姐見她木頭木腦的,全無往日之貼心,氣得把手邊的枕頭一扔——虧得王子騰夫人怕她夜裡失眠,特地叫人替她擺了個凝神安眠的木枕,不然以她方才的力道,換個瓷枕來,那枕頭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