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要準備秋闈,稟過賈政,依舊只是住在前院。
賈政自己孝期未過,也樂得與兒子同院而住,日日教導他上進,黛玉便又住在園中,與寶釵朝夕相對,雖然晚上不能在一處,日間卻也少不了耳鬢廝磨。
寶釵是青春正盛、火氣壯大的時候,憋了這許久,心內眼中,早已是烈烈如焚,然而又恐黛玉心結未解,兀自強行忍耐,不肯先開其口。
黛玉雖覺愧對賈母,畢竟情之所鍾在寶釵,且又早許下百年之盟,因此倒又把那名教規矩、禮儀大防丟在一旁,一心裡想的,只是如何與寶釵廝守,誰知出了孝這許久,也不見寶釵如從前那般主動掇弄自己,心內難免惴惴,不知寶釵又是什麼意思。
兩人相互疑猜,見面之時,彼此都覺得對方話裡有話,兩人又都是心思敏銳之人,越是深想,便越猜疑,日思夜想,晝夜不寧,尤其黛玉又是守孝虧了身子的,不多時候,竟又倒在床上,小小地病了一場。
☆、第145章
黛玉病了,寶釵因知道她身子較從前強健不少,且又是朝夕相處,知道她的情形的,雖然擔心,畢竟不是最急的那個,最著急的,反倒是王夫人。
黛玉乃是她的嫡親兒媳,身負傳宗接代之任,她父親林海對寶玉的前途又頗有影響,因此雖與她母親有些陳年舊怨,如今倒都放在一邊,一連串地催人請大夫、換藥方,又恐人擾了黛玉,每日叫人守著,不許許多人探望,免得黛玉又要起身換衣服,又要勞神應對親戚。
王夫人乃是一片好心,殊不知黛玉之病,多半是從心而起,這心字又都著落在寶釵身上,她阻隔外人,連寶釵也只得三五日來見一次,見了又說不上什麼話,只好兩人執手相對,默默無言。這一來二去都,黛玉心思越重,猜疑的念頭越多,反倒益發的添了症候,神思懨懨,鎮日只是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賴著。
寶釵一世聰明,偏生這回只當黛玉是因愧疚成疾,自己也不免生了許多心事,每日三更才睡,五更又起,中間還要起夜數次,這麼日興夜嘆的,也漸漸染了一種病在身上,雖不似黛玉那般起身不得,卻也看著憔悴至極。
王夫人冷眼見了,自己思量一會,悄悄派人去請了薛姨媽來說了一回話,薛姨媽不久便打發人來說自己不大舒服,要接寶釵回去住。
寶釵好容易在賈府賴了一年,自然不肯輕易便回,薛姨媽就再四催促,說自己“近來頭暈目眩,幾不能視物,又有心疼的症候,恐怕年將不永,蟠兒如今越發見好了,我一心只是擔心你,想多見見你”,寶釵分明聽薛蟠說無事,只因母親說得這樣兇險,畢竟放心不下,強打精神,收拾了東西,她雖輕易不得一見黛玉,私心裡卻總覺離她近些,也比在自家不知音訊的好,且在賈府之中,至少還能數日一見,要回了家,又不知何時能來了。她因此又拖了四五日,那一日趁著寶玉進來看黛玉,也厚著臉皮同他過去,寶玉知道她的意思,特地支開眾人,自己在外間守著,寶釵方得以與黛玉單獨相見,靠著床邊一坐,還不及說話,那淚水已經如泉水般湧出,自覺失態,又趕緊拭了淚水,強笑道:“媽說不大好,叫我回去侍疾,我這兩日就走了,你且在府中好好養著,等我回來。”
黛玉原不知此事,一聽就立刻道:“好端端地,姨媽怎麼了?你去了,什麼時候回來?”若好還罷,若有萬一,寶釵可是要守孝三年,兩人這一分別,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了,思之惻然,要哭時候,卻流不出淚,只捂著胸口。寶釵見她神態,慌忙道:“怎麼了?”
黛玉道:“近來不知怎地,只是心酸氣短,真正要哭的時候,卻哭不出來。”也強自笑道:“我哭不出來,可如了你的意了罷?”
寶釵驚得臉色煞白,一手緊緊抓住她道:“這是從什麼時候起的?我倒寧願你哭出來!”